“终点站到了,请带好随身携带的物品……”
《蝴蝶》的叙事诗已经不再响起,原来已经一路到底了。这时候回去肯定会被老妈骂死吧,我彻底搞砸了她的计划,肯定会有一场大风暴的。
茫然下了台阶走上安全岛,却忽然发现面前并不是码头,我居然,坐反了方向。
这是哪里?这熟悉的城墙,这熟悉的苍茫,这熟悉的年代感气息和景象……
到了,我们最初相识的地方;到了,那个时间不长却让人难忘的“红色光芒”;到了,一个害怕晕车的白痴与一颗冰样气息水晶心灵相逢的地方。
站在一眼望不到底的巷子口,想起雾气弥漫中两个人一起傻傻的狂奔;想起每个周二抢着骑车载对方的嬉闹;想起每一声斜挎包打在身后啪嗒作响的保护音……有些记忆交错的混乱,有些穿越回过去的惘然……
“诺诺!你在这儿干嘛?”
是谁在喊我?这个耳熟的声音是谁的?胳膊被拐住后,是熟悉的脸,熟悉的气息,温暖坚强的 总喜欢寻我开心的 从小到大最了解我的脸,婷婷。对了,她家就住在这附近的。
“这会儿不是该下班回家了么?怎么会在这里转悠?”扳过我的身子正面相对,倏地皱起了那微挑起的眉,“你哭了?出什么事了诺诺?”
“不想回家……”脑子还是昏沉的,记忆依旧有些紊乱的,努力透过泪雾看着她的脸,我的嗫嚅是有些颠三倒四的,“流川的脚伤了……手机没电了……妈妈想让我相亲……没有地方去了……”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身子一下子就被搂住了,急切的音在耳边急切而语,“谁说你没有地方去!回家,我们回家!”
总觉得,现在还在梦里,一个迷路孩子的梦里,我柔顺的被她拉着手向前走着,无所谓要到哪里去,好累,好困,好……想念一个人。
“真的不用我的电脑上MSN?”她贴着面膜只露出眼睛,像刷了涂料的外星来客般挤上来。
“不要了。”我怔怔地摇头,任凭她用热毛巾捂在我的脸上擦着。
“他需要休息……我不能,再让他为我担心了。”有些事,必须自己去面对。
“好,你说不要就不要。”她一面狠狠擦一面又像哄孩子般的碎碎念,“你看看你,眼睛都肿成核桃了!不过洗掉妆后好多了。”
我愣愣地蜷缩在床上,任凭她很大力的擦着而没有反应,她只得无奈放下了毛巾,“我真佩服那个给你纸巾的仗义小哥还是小弟:居然有勇气面对你那惨兮兮的鬼娃娃花子脸!”
有些轻松的气息涌上来,觉得冻结的身体回温了一些。想起刚刚在公车上丢人到家的德行,全然不顾形象的哭泣,也许已经给很多乘客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不好意思的低头讪笑,却被丢来的档案袋砸中了脑袋。
“明天正准备去找你,你就自动送上门了,小妞?”邪邪挑起我的下巴,用熟悉的调侃逗我开心,对上我木然的眸子又深深地叹气,“后天的飞机,蒙特利尔。”
……对了,婷婷也要飞了,也要离开了呢。明明早有准备,却挡不住那股深深地失落与不舍,只能怔怔的看着她,再看看手里的档案袋。
“办好了,两边的手续都给你搞定了,我很神通广大吧?”她潇洒的一笑,甩了甩黑得发亮的辫子,“是不是开心点了呢?流川太太。”
眼前噌的亮了起来,视网膜前似乎真的冒出了一个亮点,起初是小小的,微弱的,不起眼的,却就这样肆意的放大开来,空洞的心脏里似乎终是灌进了一些叫做hope的光。
流川太太,流川太太,这四个字仿佛在梦里才能听到呢!仿佛爱丽丝漫游仙境般的傻傻笑开,倏地搂过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美好的颈项间,是她惯用的原宿香水味。
“谢谢婷婷!谢谢!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别别别!”她拍着我的背,很受不了的在后脑勺点着,“你我之间需要客气么?你不怪我这时候也离开,我就开心了。”蓦然间,都安静了下来,我们两个。
“别去送机,知道不?”她闷闷的躺倒在床上,成大字型。
“嗯。”她了解我的,她知道我最不喜欢这样的离别场面。我也倒下来,成大字型。
“没有你,我怎么办?”幽幽的感慨着,这么多年的感情,吵吵闹闹到现在,人生得一知己谈何容易?
“拜托穷摇诺,拜托你别这么伤感煽情啦,鸡皮疙瘩都给激起来了!”
又恢复成那个总是吐槽和调侃我的狐狸脸来,翻过身开始贼贼的笑,“那干脆,我来唱何少爷那首《没有我你怎么办》如何?”
“讨厌!”我挥开她企图把我的头发扎成麻花的爪子,却挥不开心头的惆怅。
像儿时很多次那样,一起挤在一个被窝里,一起聊喜欢的偶像,一起聊班里的八卦,一起骂变态的习题,一起谈各自对未来那位的憧憬……
人生,青春,为什么不能如小说和漫画里那样只有欢笑,没有分离……
“诺诺。”关了灯,她的声音在看不见的黑暗里游离,“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挺你,无条件。”
知我莫若她的,在这个也许是临别的晚上,她似乎已经摸到了我心里那闪电般划过又或许是坚定陨石的小心思。再度为这样的默契红了眼眶,“当然。你必须的。”
“女人。”我看着黑暗瞪大眼睛,“你爱仙道。”
……“你个没良心的,你哭,也非要拖个垫背的!”
“谁让你上次在我家看一公升的眼泪,哭掉了我一整盒纸巾!”抽搐着额际看着身边那梨花带雨的妩媚脸颊,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你是要不就不哭,一哭就要哭个够本是吧?”
“切!”醒了把鼻涕,擦了下眼泪,再度刷的开了包新的纸巾,大刺刺的就斜睨了我一眼,“上次是你家纸巾快过期了!姐替你消耗你该谢谢才是!”
那一夜谁都没能入眠。一边翻出从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一边互掐对方的死穴,掐着掐着眼泪就会不停的流下来……谁也没工夫去擦,因为有太多太多的话……
谁都不能陪谁到最后吧,除了另一半。所以必须要迈开各自的步伐走下去了,这就是人生。
“官紫诺,你这嗓子是怎么搞的?你不知道嗓子是吃饭的家伙么?恩?”督导拍着桌子声色俱厉,站在桌前的我木讷抬起头,木讷看着她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对不起。”
声音有些发不出来的暗哑,撕裂的疼痛在喉间徘徊,是自己做的孽,认了。
“刚刚那个杆塔报修是不是又派错区了?无差错状态你只维持了几个礼拜?我看你是昏了头吧!出去,好好反省反省再回去!”
砰!又是桌子倒了霉,灰都给迸到我脸上了,就好像今日的天色与心情。多云,阳光时隐时现,被遮住的时候,就是灰色的。
走出督导室,迎面就是林姐那幸灾乐祸的笑和嘲讽的眼神。想来有关“官紫诺乃有夫之妇” “孩子都要打酱油之类”的版本,肯定已经在这座楼里传出了多个风格。
那又怎样?我没有看她,一步步走向我的5703坐席,左右前后那一排排似乎都有着不同程度悉悉索索的骚动。已经麻木这骚动了,看笑话吧,尽管看去吧。
被扣掉的绩效会带给不少人快乐的,这就是竞争激烈的残酷世界。你弱了,别人当然不会放弃强的机会,正常。再说,我真的在乎这里的绩效么?
嘴角弯起讥讽的角度,面对主动以同情安慰目光表达的“善意”我频频点头,裹在人群里下了十七楼半的观光电梯。
一直都觉得观光电梯有些可怕,观光的含义是压根没有体会过,愣是觉得好似一个全透明的玻璃罩子,一群困兽就这样从高高的地方向下俯冲,也许速度和密闭电梯一样,却愣是有种更快一些的晕眩感。
怔怔看着外面不停下降的景象,心脏却好像一直都在水底沉着。
下方的地面,在自上而下的一点点接近中,一瞬间竟有种想跳下去般疯狂的想法;直到听见身边同事中起了不小的骚动和议论,像沉沉的水面划开了波纹。
“那个人是谁?”“那个男人的个子好高哦,皮肤也好白哦!”
高?白?在说谁啊?随性的跟着那个方向望去,我却像蓦然中了银子弹的吸血鬼,在阳光下就快被融化的定格!
越来越接近地面,眸子亦越瞪越大,沉在湖底的心漏跳好几拍,继而就是噗通,噗通,疯狂的擂击!
没有云了,天空是亮堂的了,灰色,被紫黑色取代了!
水绿的暗条纹短袖衫在夏风中轻轻地鼓动,玉般白嫩的肤色在阳光下更有种鲜亮到夺目的明晰;黑色的休闲裤只能让本来就修长的腿型更加英挺细长。
阳光宠爱下的那张脸庞,是神祗般俊逸的 让我的灵魂一下子全部收回到体内的力量。
他就站在我们单位的大门口,微扬起头,紫黑色的扉窗对着我微敞。
就这样看着我在玻璃笼子里自上而下,好像一个电影里常用的长镜头,你我间的距离,一点一点的拉近,拉近,直到接触到脚踏实地的触感,“叮。”一楼!
在半圆门开启的同时 也可能是我伸爪子扒开来的同时,就这样如高射筒里喷薄而出的炮弹般“嗖“的弹了出去,疯狂地奔了出去。
高跟鞋和一步裙都挡不住几乎发挥到极致的步伐,以百米测速的最高纪录 一个猛子扎进了早已张开的手臂中,怀抱里!
动作 默契一百分,满怀。
听不见身后乱七八糟炸了营的骚动声,不回头看可以猜得到的或诧异或不屑的嘴脸,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狠狠地!他抱住我的腰,用力的!
于是腾空了,我离开了地面,却还在最喜欢最喜欢的,怀里面。
“快告诉我这不是梦!快点快点!”埋首在细腻光滑的颈项中,感受着那动脉下汩汩跳动的韵律,却还是有种不太真实的做梦感。我在抖着,每个肌肉群,他好像也在微颤着,血管轻轻暴起。
“白痴,我看上去像机器人?”无奈的喟叹,醉死人的吐气在我的脸颊边游离,捏住腮帮的手指,是最熟悉的细腻触感。于是终于很清醒的觉悟了,他在这里,他真的在这里!
“怎么找到这里的?记得没告诉过你地址呀?”整个人都贴在散发清新气息和微暖的胸口,昨夜还因为那股无望而大庭广众丢死人的哭泣,没想到现在就真的抱到了!强大的幸福喷涌而至,心脏几乎快不能承受。
“笨!”承受着我挂在他怀里的重量,搂在腰间的手却一直都没有放下来,“报修热线只有总部有,总部地址可以网上查,也在门房确认了,有什么十七楼半。”
一个短句一个短句的迸出来,不耐的,生硬的,却愣是让热汤再一次灌进了身体里。能让他特意费心去查的篮球外的东西,这世上真的不多了……
“好想你,枫……”埋着脑袋,在他的脖子间拼命地轻啄,管不了多少看戏的看笑话的背景物体,这份突袭的惊喜,早已经超越任何东西,任何事情。
至于他,向来都是无所顾忌的纯粹的存在,只是怕痒的微微躲着,却还是任我不安分的野蛮唇瓣啄着,啄着,直到我在他颈侧后的空隙里,瞥见了脚边的行李包。
“你不会是,刚下飞机就过来了吧!”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转而扳起我的脸,细看之后立即紧蹙起眉,“你看上去,就像条肿眼泡的金鱼!白痴!”
在他的掌心,肿眼金鱼再度红了眼眶,真的一下飞机就赶来找我了,这个傻瓜!
“走吧,金鱼带你找地方休息,如果你不嫌弃肿眼泡这品种的话。”
讪笑,牵起那只很久没有摸索过的大掌,紧紧地牵住走出大门,从头至尾都没有回头看一眼,没有看那用背脊就可以感觉到的名为八卦的人群。我现在是半癫狂的,半晕眩的,却是百分百幸福的。
“嫌弃?蠢话。”一只手拎着小巧的行李包走在人行道上,回眸就是一个很不满的白眼,另一只手倏地挣脱我的掌心,却又迅速地反握住了。好紧,好紧,几乎要把手骨都捏进他的掌心里。
“我想念你的大白眼,再丢给我几个吧,少爷。”我没撒谎,我真的想念,他的一切。
“……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