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没有人接。虽然已经一周过去了,却还是放不下那颗一直提着拽着的惴惴心,脚真的没事么?是不是在睡觉呢?
想着,念着,脑子昏昏的;出了电梯下了台阶,手臂却被身后的林姐一把拽住。
“官,到这里这么久了都没有一起吃个饭,今晚就赏脸陪林姐聊聊吧!”面对这位组长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丈二和尚的发懵。
“来吧来吧,就当给我面子啦!”不由分说的拉住我的胳膊向前拽着,而我的四肢和反应力似乎已经迟钝如个木偶。
一周下来都没有怎么睡觉,四班倒的日子让我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虽然他一再跟我保证的没事别担心,却似乎并不能让我平静下来。
随便吧,到哪里都无所谓,聊什么都不会往心里去,因为脑子里已经被别的东西塞满了,其实也就一样东西,一个人。
灯光暗柔,音乐轻盈,都市里的红男绿女,在灯下浅酌低语。是这城市里很有名的茶社。
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只是林姐蓦然展现的热情相约,只是难得有张好脸所以盛情难却,只是真以为她会有什么所谓的知心话……事实证明,我果然就是个天生好拐的命。
等看到了从桌边起身快步迎向我们的男人,方才有种掉入黑窟的窒息觉悟——又是一个套。
“对不起,我要走了。”看着他走过来我就想转身,却被林姐死死拽住了手臂,“人家从下午一直占座占到现在,这是对男人的第一个考验,不能等女人的男人是不能要的。”
“可是他等不等人,关我什么事?”皱起眉试图挣脱她,她却没好气的瞪过来,“这可是千叮万嘱拜托我的,你就顺了她的心意吧!”
……那一瞬间,肌肉和血液似乎都要被冻结般的绝望。这是相亲么?老妈,你就这么想让我嫁给现实么!
“邵科,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官小姐。”不由分说把我按在座位上,正对着那看上去颇为斯文的男子。“小官,我们调度室的邵科,年轻有为哦!”
对方好像在笑,可我的眼睛里没有焦距,除了知道是个看似斯文的雄性生物,什么都看不到,也不想看到。
带着冻结般的麻木坐在那里,心里想着那个不知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好好休息的人,一遍一遍看着手机,却始终没有他的消息。
“官小姐看上去年轻又文静,一看就是居家的淑女型啊。”对面的不明生物开始说话,是在说我么?居家?那个人在家我肯定也在家;淑女?那个人要喜欢蝴蝶结音乐会下午茶,我也可以考虑尝试。
拔掉发髻上的发网,让一头乱七八糟的发丝宛如自来卷般的肆意披散下来,颇有金毛狮王或梅超风的快意风格。
继而在林姐瞠目结舌和对方呆若木鸡的注视下,靠在椅背上,右腿垫在左上,确切说就是翘起了很标准的“二郎腿”,然后随意跟着店里的电子乐节奏颠了两下——。
这是某人在等待上场蓄势待发时 或是听着音乐等吃饭时的标准经典动作。
我自认为模仿的还算是比较到位吧,因为林姐的咬牙切齿已经在耳边低吼了,“官紫诺!你在干什么?快给我放下来!”
恍若未闻,抬起头向对面那只雄性生物绽开一个僵笑,人家说话了就要回答,不能做不礼貌的孩子。“这位,邵科是吧?其实我不淑女,我更喜欢在篮球场上野。”
又被左边的魔爪掐了下胳膊,我皱了皱眉没有看她,继续僵笑。
“真看不出来呀,官小姐喜欢运动?还会打篮球?”对方似乎很擅长随机应变的样子,我都如此卖力了,居然还能稳坐泰山。
好吧,我扯动了下嘴角,“会哦。我还会‘灌篮’呢!”只不过是某个人抱住我“灌。”
又开始掐我了,还加大了两倍力度,嘶……这些女人干嘛都喜欢留长指甲?向外坐了些,我躲!
“灌篮?呵呵,官小姐你真会说笑,幽默感很不错啊!”是个难搞的家伙。这样子都可以归属为我的幽默感,悲剧。“你喜欢哪个球队?哪个球星?我的最爱是小皇帝詹姆斯!”这厮,还越谈越来劲了么……
“我喜欢的球队是湘北,我最爱的球星是流川。”我头也不抬,没有一秒迟疑。
“流川?湘北?”他真的在努力思考,真的在努力搜寻,然后看着我的表情貌似是苦恼的,“联盟里,好像,应该没有这个球队和star吧?”
以后就会有的,你个白痴!我撇了撇唇,不想再继续这毫无意义的谈话,对面却好像来了精神,探身从眼镜片后发射电能充当白炽灯,可惜我是一面僵冷的水泥墙,什么也接收不到。
“官小姐喜欢哪国的料理?法式德式还是中餐?我好决定下次带你去什么地方用餐。”
下次?还指望下次?抬起头,我认真地看过去,很努力让自己的发音清晰再清晰些,“我只喜欢跟我老公,坐地上抢pizza。”
“pizza?哦你喜欢意式的,什么?老……老公?”
终于,看不见那抹似乎什么都可以变成自己理解范畴的笑容了;终于,不用再坐这里受折磨了。
轰的站起身,挣脱了一直想按住我照死掐的手臂,“对不起邵先生,这场闹剧也不是我自愿要参与的。我已经结婚了,过不了多久也许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失陪。”
不再给任何人留住我的机会,不再理会周遭被我这动静引发的轰动效应,就这样一口气冲下楼远远地跑开,跳上疾驰而来的公车,才算是远离了那个让人窒息的噩梦。
车厢里人不多,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扑闪不停的灯,倦困疲惫的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坐在靠后的角落中,心中空落落的一片。脑中阵阵发麻,抽搐,闷痛。许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闷,司机打开了音响,飘出来的前奏不是太清晰,也没有心思仔细去听,直到那一句飘到了耳朵里,方才惊觉是此刻最怕听到的那一曲。
“回忆还没变黑白已经置身事外。
承诺不曾说出来关系已不再。
眼泪还没掉下来已经忘了感慨。
就像一碗热汤的关怀不可能随身携带。”
真的不能随身携带么?你给我的那碗热汤……真的无法让你喝到么?我只装一人的心肝五脏……
眼泪的确是还没掉下来,却已经在整个身体里打起转儿来。Beloved的旋律响起在蝴蝶的叹息里,我惊觉的掏出来,紧贴在耳边。
“找我?洗澡后就睡了,刚刚才醒。”为了我特意解释吧,按他以往的不羁个性,是不会为自己的任何行为浪费语句的。心里的豆腐总是会为他软下去,塌陷下去。
“嗯。”只能吐出一个单字,喉间已经在哽咽了,我怕我多说一个字就会露相。
“下班了?今天不是夜班吧。”那股澄澈的音,就是山涧里的清泉,怎么听都不会厌。
“嗯。”握住机身,好像那声音的源头是碗热汤。
“白痴,就知道嗯。脚已经好了,能跑能跳。”知道我还是不放心吧,就这样轻描淡写说着说着,却好像一颗最厉害的催化剂,丢在了已经快要质变的溶液中,那是我一直忍着忍着不能哭的心。
“枫!”一个字唤出来,就像涨满的水库泄了闸,眼泪不听话地疯狂流下,身体抽搐成一团蜷缩在座位里,只能不停地唤着那个字。
“枫……枫……枫……枫……”
曾经觉得叫着他的名字,就好像把他整个人都拥在了怀里;可现在叫出来,却是想抱都抱不到的绝望和无助。
“在哭么?你在哭!怎么了?诺……”滴的一下,戛然而止。他焦急乃至被吓到的急切之音,在突然跳黑的屏幕中,湮去。
一直都惦记着他的脚伤,所以也忘记充电了;所以,笨蛋诺又一次自作自受了。
呆愣愣地看着已然全黑的屏,就好像窗外已黯淡下来的天色般,见不到光。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让他听见我的失态而再去操心;不能为他做什么,不能照顾到他,起码,不想再让他分心了。
“给我一双手对你倚赖。
给我一双眼看你离开。
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
为什么飞不过沧海?如果有个人在沧海那头等待呢……就这么肯定飞不过去么?
糟了,眼泪停不下来了!好像泪腺已被设定了自动循环播放程序,就这样肆意的疯狂的流下来,呜咽起来,止不住的抽搐起来……
自记事起,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在公车上哭过,从来没有。
一直都认为那电视剧般的“狗血桥段”是现实不可能出现的俗套,起码不会出现在我身上的。
可是,此刻却的的确确在体验着官紫诺人生的又一个第一次——在公车上哭的稀里哗啦 泪流不止的第一次……现在想来,很多第一次都是在你那里了呢,流川。
我很努力想让它们收回去,可是却控制不住已经崩塌的情绪,我看不见周围惊讶的眼睛,听不到身边悉索的谈论音。
绝望如一张扑蝴蝶的网,当头罩下来般的疯狂;直到感觉肘臂被轻轻的碰触,直到感觉手里被塞了一包貌似纸巾的物体,回身,正对上一张有些尴尬的陌生脸庞——邻座的学生弟弟。
“谢谢……”抽出一张堵住我的水泡眼和红鼻子,“不好意思……”把剩下的还给他,却又被塞回到手心里。
“都给你了。”朦胧中,他透过厚重黑框镜后的眸子认真又有些局促,“哭完了,就会好了。”
背起炸药包般的双肩包,就这样带着股有些被惊骇到的那抹尴尬匆匆下了车。
哭得昏天黑地的我,却感受到狼狈中的一丝暖意,哭完了,就可以了么?真的,就会好起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