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简单,”看起来陆程非常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却想起什么,脸色一变,“不光是刘哥你的缘故。光这一次她受这么重的伤,情绪起伏就够大的了。”
“如果真的有效,”刘弈举杯,“那么……谢谢你。”
男孩表情很不爽,不过还是举起了杯子:“这也实在太见外了。”
又是一饮而尽。“你不会只是为这件事而来吧?”刘弈再度拿起酒瓶,“不去见见她吗?她很想你。你离开的那一天,她哭成那副样子,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但我不能打开面甲,也不能看她,否则就走不掉了。”陆程这次自顾自地抓起酒瓶就灌,喉头伴着咕嘟声蠕动,瓶子重重放下时已经空了。“这次也一样,”他注视沸腾的火锅,“见到她现在的模样,我根本不可能还走得掉。所以……替我向她说声对不起,或者干脆就别告诉她是我带来的消息。”
替我向她说声对不起吗?荒诞的感觉在刘弈心中油然而生。伤害陆菲的人和关心她的人居然拜托他同样的事。“你……”念头一动,要不要把他扣下?“你是独自来找我的吗?”
“是的,就我一个人,带了一具动力甲。你们知道的,可以隐身的那种。这事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包括你们那边,真的。”
这回答很诚恳。换言之,这孩子没有支援。刘弈没有问动力甲藏在什么地方,这种问题问了也得不到回答。认真估量双方情形,就算经过专业训练,陆程离开毕竟才两个月,想制服他轻而易举。何况这儿离支队很近,吼一嗓子就有人帮忙,说不定包厢外还有队员下班后来小聚。
机会再好不过,为了把误入歧途、有着大好前景的男孩拽回正道上,为了让陆菲有个好心情,现在必须采取行动。主意已定,刘弈盘算该怎样动手。
“还有件事。”陆程又道。
“什么?”
“我们也想要得到姐姐的基因,但被你们用某种方式保护起来了。要解开保护,需要得到口令,否则世上任何设备都无法破解,我们的研究人员是这么告诉我的。那口令,”男孩的眼神变了,“你知道的吧,刘哥?”
说这话时的他不是陆菲的弟弟,他们熟悉的那个小黑,而是冈格尼尔的精英。十六岁不到的男孩身上气质竟有如此变化,连身经百战的刘弈也暗暗惊讶。但如此谈判,未免欠缺思考。他反问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你会告诉我的。”陆程筷子伸向火锅,挟起一块煮过火的牛筋送进嘴里,若无其事地用力嚼着。
很有自信啊小子,刘弈差点气得笑出声。“不大可能吧?给了你们,好让你们造出更多更好的玩具,在世界各地搞破坏吗?”他也伸出筷子,同样从容地捞起一片肥牛。
自普里皮亚季的事件后,俄罗斯与北约本就不怎么样的关系陡然将至冰点,双方都指责对方要为此负责,乌克兰西部的战火甚至重燃。而在美洲,英国与阿根廷在马岛问题上的磋商非但没有进展,反而导致两国关系前所未有的紧张,英国方面甚至准备派出前卫和机敏级核动力潜艇进入大西洋。从旁观者角度,看螺旋桨飞机大战没有导弹的45型驱逐舰和没有舰载机的伊丽莎白级航母是很逗,但黎明的调查部找到几项证据,这件事背后隐隐也能嗅出冈格尼尔的味道来,事情就没那么有趣了。
“我们要了姐姐的基因也不做那种事。”
太天真了,孩子,刘弈在心里叹息:“你能保证?”能在全世界兴风作浪的组织,那是一个中学生能了解的?
“我不能。作出保证的是路德维希先生,在组织里,他的代号是威德佛尼尔。冈格尼尔,”陆程在锅里翻检,夹起几根豆苗,“内部有很多派系。大家求同存异,有着共同的目标,路德维希先生在其中是最有威望的人之一。他保证姐姐的基因不会流到其他人手中。刘哥你也知道,姐姐的治疗方案,还有他们关押她的的位置,都是先生提供的。这些都说明了他的诚意。”
刘弈心中,路德维希和自己的关系实在难以用几句话说清。德国人射击技术高超,为人也不坏,最近救过自己,陆菲的事也帮了很大的忙。但这点善意还不够,如果他本就是为了获得陆菲的基因而设的局呢?“就算是他的保证也没用,”刘弈断然拒绝,“也请你向他转达我的谢意。这事没有可能,请他死心吧。”
“但路德维希先生说你会同意的,刘哥。就当是答谢我告诉你这个消息?”
“想太多了。这个消息是真是假还难说,我从没听说过人的基因能成长,成熟。”话虽这样说,刘弈其实认定是真的了。陆程再怎么说,和陆菲的感情不容置疑,他不会甘冒风险来这儿就为说句谎的。
“好吧,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刘哥,你是个不好对付的男人。”
“这算是夸我吗?谢谢。”
陆程并未有任何失望的表示。他停下朝嘴里塞吃的:“路德维希先生,和他的朋友,只是想用姐姐的基因去救一个人,一个孩子。他遇到了和姐姐差不多的情况,一条腿断了,一辈子都要依靠义肢与轮椅。先生保证只把姐姐的基因用来做这一件事。”
这个理由也许可以说服旁人,换作鸭梨和老师他们即便不同意,至少也会考虑考虑。可刘弈不同,类似的惨状见得实在太多,他知道不可能救得了每一个人。
“不好意思。虽然是好事,但与我没关系。请他们想别的办法吧。”话说得很不客气,新鲜的、上好的牛肉烫过之后味道还是很好,不受对话影响,他把锅里搜刮了一半。
“你错了,刘哥。那孩子与你有关。”
“怎么可能,我又没去过德国。”
“先生带着孩子现在正在法国朋友的公司里。”
“更没去过。将来也许会去,带上你姐。”
“刘哥,你在普里皮亚季外执行过任务,有一天你向一辆苏联时代的运输车开枪,导致运输车翻倒,这还记得吧?”
咀嚼不自觉地停下,嘴里的牛肉突然变得味同嚼蜡。“我记得,”刘弈怔怔地看着陆程,“难道那孩子……”
“对,就是他,被运输车压断了腿的那个,我们都叫他小阿列克谢。”
“他多大了?”
“八岁。”
完全是自己造成的恶果,没法再坐视不理。从过往来看,德国人究竟靠得住吗?盯着盘子纠结了片刻,刘弈抬起头来,决心已定:“只用来治疗他,路德维希保证过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