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刘弈在这种关头居然离开,娜塔莎感到不可思议,当面毫不留情地痛骂了他足足十分钟,多国语言混杂,世界各地的俚语俗话粗口信手拈来。秦石武没有发表意见,但既然默许娜塔莎当众如此发挥,肯定也是同样想法。
在众人或不满或鄙夷的目光中,刘弈低着头灰溜溜地走掉。要是真能治好陆菲,这点误会和委屈不值一提,只可惜他本人也不怎么相信。据说许多绝症晚期的病人都具有类似心理,不良商家便利用这一点行骗,读到类似新闻报道,他往往唏嘘不已,没想到此时此刻,自己也是同样的心态。
和往常一样准时,他在六点差十五分钟时来到电话里所说的火锅店。时间还早,店里上座率已然颇高,刘弈心里稍安。对方真想干点什么坏事,不会选这种人来人往、生意火爆的地方。进入指定包厢,桌上已经放满了各式菜肴,约他来此的人却不见其踪。
大大咧咧背对着门、面对主座坐下,按职业习惯他审视包厢。从菜品来看,差不多是两到三人的分量。这么说,至多只需要对付两个人。等等,桌上大部分都是自己吃火锅时点惯了的东西。打电话的究竟是谁?他隐隐有了答案。
还差五分钟到六点,他听到门外服务员的声音:“晚上好!V2包厢这边请。”
很准时。门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向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果然是他……刘弈没有回头,一时也有没答话。不是因为他想在年轻人勉强硬充成熟老练,更不是想耍酷作秀,而是因为“我有办法让她完全恢复”这句话由她亲弟弟说出来,可信度远超其他任何人。难道她真的有救了?我抓到的不仅仅是根稻草?他需要时间来调整心情,才能面对陆程。
两个月不见,却仿佛过去了两年那么久,看着陆程在主座上坐下,刘弈感慨万千。两人互相静静地凝视对方,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还是陆程先开口:“你很憔悴啊,刘哥。”
他没边,刘弈大为欣慰:“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啊。你离开后……日子过得很辛苦?”
“是很辛苦,”陆程撩起上衣,让刘弈看清他身上的青紫,“我是说,训练。教我各种技巧的是个比我大一岁的外国小姑娘,可是真厉害,天天被她摔得七荤八素。早知道这样,以前真向你或者杨哥该多学几手。”
“说得是。”刘弈想起某一天看到的录像,想起无名小岛上血肉横飞的美军俘虏。你学的已经太多,他苦涩地想。
“不过我这两天脸色不好不是因为这个,”陆程将几片羊肉放入锅中,“还记得这儿羊肉的味道吗?”
“当然记得。”
“和那天一样啊,”陆程停下筷子,深深叹了口气,“你没注意到吗?今天桌上的一切,都和那天晚上,我来看我姐那天晚上一样。锅底,点的每一道菜,啤酒的牌子,一切的一切都是一样。可是,人却只有我们俩。”他呆呆地看着刘弈身边的空位。
“不,只要你这样想,一切就还是一样的,”刘弈沉声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让姐姐恢复完好?当然是真的。他,那个家伙,”坐在对面的男孩痛苦地握着拳头,浑身发抖,无法和血腥的暴行联系到一起,“伤害姐姐到这般地步。我只是看到照片,还有她的伤检报告,就已经受不了……完全受不了……刘哥,当时是你救的她吧?你看到的、抱在怀里的是真实的姐姐吧?你一定更加难受,对不对?否则怎么会是现在这副样子呢?告诉我,那时候的姐姐……是怎样的?”
老实说真不想回忆。“我不知道你看到的是哪张照片,”刘弈缓缓开口,“所以没法比较,若是拍摄得当,照片在视觉上的冲击不输给真人。可……在我怀里的她……身体温暖,会呼吸,有血有肉……”
“不用继续说下去,我明白了。”陆程在两只杯子里倒满啤酒。
“不,你不明白。即便遍体鳞伤,她也依然是她,勇敢,坚强,做别人根本不敢面对的事,所以才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这一次,”刘弈拿过一只杯子,“又是她救了我。”
男孩正在向第三只杯子里倒水,闻言顿了顿。他举起酒杯:“太好了,不愧是我姐姐。我们干一杯,为了她。”
两只杯子轻轻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个男人各自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刘弈抢过酒瓶,抢先替陆程倒酒。
把泛着泡沫的满满一杯啤酒递过去,他问:“你说能治好她。需要怎么做?困难吗?”
“一点也不困难。我就直说了,她越早恢复,痛苦就越少。从小到大,姐姐她承受得已经够多了,幸好能遇见你,”陆程道,“其实根本不需要苦恼。路德维希先生给过详细的治疗方案,要做的就是采集她的基因,然后照做——姐姐的基因里蕴含了很多信息,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现在的你们,就好像是世界首富,兜里又揣满了钱,却在饭店门外饿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
不可能,他在说胡话,刘弈头一反应是不信:“采集她的基因?早就采集过了,差不多半年前的事,能做到的早就做到了。路德维希先生……”那信和U盘果然是德国人给的,“给的方案,根本无法实现。”
“所以,请再采集一次。”
“再采集一次?那能有什么区别?”
“姐姐的基因和普通人的不同,会时时刻刻变得成熟,半年前和现在的完全不同,特别是在认识你之后,刘哥,”陆程突然笑得很古怪,“因为听说,情绪不稳定,尤其是波动幅度很大的情况下,她基因的成熟会愈加快速。”
即便生物学知识贫乏如刘弈,也觉得男孩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基因还能成熟?又不是在种花种草。“等等,”他蹙眉道,“认识我之后是什么意思?”
“和你在一起,情绪肯定经常要剧烈波动,”陆程故意斜睨着他,“还是说我弄错了,你们到现在都没上过床?不可能,你不是那种人。”
这小子,在外面鬼混学坏了,照理刘弈对这种事早就安之若素,根本不可能会有任何感觉。可这会和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讨论,场面却颇有些尴尬。难道如实相告?我不仅睡了你姐姐,而且她的味道真是好极了,这种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这么简单?只要再采集一次她的基因即可?”他岔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