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迪将军就地卧倒,刘弈跟着趴下,两人吃惊的程度不相上下。
枪声是身后响起的,听声音,和自己手中这杆捡来的突击步枪像是同一类,他看到黎明的动力甲上装备的都是这一款。敌人也有同样的武器吗?为何不向自己射击?
一瞬的错愕之后,刘弈反手一枪,把伍迪刚刚拿上的武器打落。路边荒地和农田错落,大体一片平坦,少不了有纵横的沟壑。伍迪敏捷地翻滚,掉进道旁水沟,刘弈顿时失去了目标。按AL的说法,还有两个敌人在,他不敢起身,把视线投向枪声传来的方位。
“AL,那边发生了什么?”
【热源显示还是有两具动力甲在,但……】AL很是疑惑,【其中一个似乎把另外一个干掉了。等等,他们型号不同,我换红外和雷达……】
屏幕上,一具熟悉的动力甲端着和刘弈手里相同的突击步枪,几个起落便从视野中消失,大概同样躲进了某条沟里。那是黎明的MS45A,虽然只是一瞥,他确信自己不会看错。一阵难言的激动与欣喜涨潮般泛起,居然是援军!
他盯住屏幕,AL为他标注出型号,离自己不远的红字MDA-17SS在缓缓移动,那是伍迪将军;稍远处以蓝字写明是MS45A,毫无疑问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个;还有一具灰色的MDA-17SS,离MS45A不远,括弧里写着已损毁。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刘弈队长,刘弈队长——”沉寂多日的频道突然发出声音,说话者的嗓音有几分耳熟,“你还好吧?”
“你是拉瑞尔?”喜从天降。以为阵亡的战友突然生还,陷入绝境突然来了援军,两者哪一个更让人激动?刘弈分辨不出来。
“很荣幸您还记得我的名字。这边埋伏的家伙我干掉了,那边……”
拉瑞尔用短点射把才露出头来的伍迪又打得缩了回去。
“哦!”拉瑞尔叫道,“那家伙真敏捷。”
“那天后来你怎样逃脱的?”有了掩护,刘弈一边说一边起身,以低姿向伍迪的方向机动,打算与拉瑞尔左右夹攻。对手的实力他很清楚,尽管以二对一,稍一大意就会付出代价。
“那片林子我很熟,想办法坚持到了天黑就好办了。虽然过去老受歧视,但到了没有月亮的晚上,什么样的迷彩也比不上我的肤色有效。我是说,不露牙的话。”黑人哨兵骄傲地回答。
一串子弹迎面呼啸而来,准头很差,伍迪没有机会瞄准,但仍然令刘弈暂时停下动作。“那这么多天,你又怎么撑下来的?”自己饿得头昏眼花,要不是侥幸遇到李墨瞳一家,这会下场难料。
扫完一个弹匣拉瑞尔才回答:“小意思。我的部落,成人礼就是去追捕并猎杀一头狮子。连小孩子也能一个人在丛林里生活下去。”
“难怪非洲狮现在是濒危动物。”
“哦不,不能怪我们,”拉瑞尔分辩,“因为狮子越来越少,早在十年前我们就不这么干了。”
“那现在你们的成人礼是?”
“简单多了,蹦极就行,死亡率也因此低了两个百分点。”换好弹匣,拉瑞尔继续火力压制伍迪将军,子弹打得石块、尘土和泥团四溅。
“才两个百分点?”
“没错。因为懂数学的人不多,高度经常量错,系在脚上的藤蔓又总是断。”
“……”难怪非洲人口少,这句有些冒犯的话没有说出口。脑海中浮现的是上身****的黑人男孩脚上捆着干枯的藤蔓站在高高的土堆上向下跳的场景。如此看来,能低两个百分点已属不易,换了刘弈,宁肯去猎狮子也不肯蹦迪。
拉瑞尔射击的间歇,刘弈接上火力,持续压制不让伍迪有反击的机会。在AL的屏幕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老将军没有继续纠缠,双方的距离在逐渐拉远。局势不利,美国人只能先行撤退,而刘弈他们也没有继续追击的意图,空旷地带极易遭到火力截击,两人不敢冒险。
当屏幕显示伍迪将军退进远端的密林时,刘弈和拉瑞尔也撤入了起伏的丘陵地带,象征性的战斗告一段落。
谨慎地搜索过几个山头,确定附近没有敌人,拉瑞尔摘去头盔。他所言非虚,要不是夜视仪,不戴头盔的黑人哨兵黑夜里看来仿佛无头骑士。
“多谢你了。”刘弈同样脱掉头盔,在他肩膀捶了两下。
“哪儿的话。队长你这几天挺不容易吧?听说你在叙利亚参加过游击队,但沙漠和丛林是不同的。”
“正好减肥。在这儿还碰到了同乡,不过这么一闹,恐怕不能再到他们家去了。”
“可惜刚才让那家伙逃掉了!我们得给阮少尉和莫洛夫他们报仇!”
“不错,血债只能血来偿还,”刘弈阴郁地赞同,“但只凭我们两个人是不够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回答同伴中间去。”在梦里倒是向秦石武通报过,但眼下,知道那些信号塔属于谁之后,整个会叻镇显然成了禁区。
“不错,首先得活着回去,”拉瑞尔从树上随手捞下一块什么东西塞进嘴里,“上尉……不,是巴拉图背叛了我们,训练营多半也完蛋了。”
“训练营里有很多同伴在吧?”
“剩下的不多,大部分都跟随车队一同出发,但在南越这种地方有个落脚点不容易,物资、人脉、和军方的关系,我们经营了很多年,现在全毁了,”拉瑞尔转头望着会叻镇外高耸的信号塔,刘弈几乎没看出他这个动作,“而对面却造起这种东西……可我实在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
“巴拉图……上尉。算了,太习惯,我还是叫他上尉吧,”黑人小伙垂下头,显得颇为苦恼,“你看得出来吧?虽然他嗓门很大,老爱训我们,但我和莫洛夫,还有整个营地的同伴都很尊敬他。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训练和战斗总是冲在第一个,撤退又最后一个离开,什么样的敌人都打不垮他。上尉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背叛大家呢?”
什么样的敌人都打不垮他,却死在了我的枪下,也就是同伴手中,刘弈苦涩地想。要不要回去向小墨瞳报个平安?不行,不能把危难中帮助自己的恩人卷进来。伍迪将军那样的老军人不会因为夜晚就放慢行动的步伐,他会立刻组织人手前来搜捕,再去农场唯一的结果就是害了他们一家。
“这问题我看除了上尉本人,就是他女儿也回答不了,”拉瑞尔咧开嘴,牙齿在黑暗中异常醒目,“就甭浪费时间了。刘弈队长,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
刘弈早已深思熟虑:“让同伴知道我们的位置。”
“说得没错。可应该怎么做呢?除了南越,最近的基地也远在天朝哪。”
“不知道,我还没想出来,”刘弈很认真地问,“说起来,你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
“一天一夜没睡了。怎么?”
“那就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然后睡一觉,我的动力甲负责守夜。办法说不定就会在梦里出现呢。”
拉瑞尔的神情古怪,嘴唇反复开合,他毕竟已经相当疲惫,所以部分接受了刘弈的意见。看到黑人哨兵的表现,刘弈再次确认自己拥有奇怪的特质——每当简单而诚实地说出真相时,别人总会认为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