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猜想,这崔婆婆信奉的到底是什么宗教?一般来说,二十四孝,在云贵高原一带,只有农历七月十五,也就是鬼节前后半个月会将其供奉。而婆婆这儿,这些人物却栩栩如生出现在这块变幻无穷的大石头上,确实让人心生疑惑。好在这石头看起来并不恐怖。
推开隔壁的房门,我躺了下去。迷迷糊糊就觉得有人在捏我的鼻子。我醒过来,身边却没人。我刚闭上眼睛,又有人捏我的耳朵。当时觉得挺害怕,但发现那手肉呼呼的,还有点温度,也就不怕了,还猝不及防,一把抓住了那只手。回头一看,是那个胖嘟嘟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手指头在我的嘴巴上点了点,叫我别出声的意思。
我侧耳凝听,听到两个小女孩伤心的哭声。一人说:“我要回家!”另一人说:“我要妈妈!”然后就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嚎啕大哭。就小男孩依然嬉皮笑脸的模样。
“你为哈不哭?今天摔成那样……”我问小男孩。
小男孩摇头,在我手心用根指头划了几下,写道:“我没家没爸妈!”
“那你是从哪儿来的?”我觉得非常好奇。
小男孩又写:“我是首乌灵童!”
“首乌灵童,是啥子?”
“是千年何首乌!”
这下我才明白,原来这个小孩和那两个小孩不同,他不属于那种枉死的小鬼。
而且,我差不多也知道,为什么婆婆要去首乌镇了。
简单一点说,婆婆养小鬼之术,应该是跟千年何首乌有关。她用首乌灵童,也就相当于何首乌当中修炼成仙的一些人形首乌,稳住这些凶死枉死的小鬼。现在这些小鬼的身体破损,被恶灵侵蚀,唯有将她们送到首乌镇,利用比首乌灵童更强大的法力来修复。
我猜想,在首乌镇,或许婆婆还有一些人脉,或是一些力量存在。
这一夜无话,到了公鸡打鸣,太阳升起的时候,我才醒来。
我翻身一看,首乌灵童不见了,就留了串糖葫芦在我的床上。我拿起来吃了一颗,感觉酸甜可口,比在外面随便买的糖葫芦好吃多了。正吃着,楼下就传来对话声。
一妇女说:“我儿无病病了,浑身都是淤青,就象是……扫帚打的一样!”
一男子说:“无痛也遍地打滚直喊肚子疼。仙家,你就去帮忙看看!”
婆婆接着回答“万不敢担!我非仙家,就只是会看事的普通人罢了!”
“那好!太好了!都说菜市场是你老人家打扫,从没出过什么不好的事!”
“应该的!楼上那娃,早点我做好了,你起来自己吃。婆婆去去就回!”
我应了一声,等穿好衣服下楼,婆婆跟那一男一女已经走了。外边,红彤彤的太阳映照着板壁。我坐在板壁之下,吃了那碗婆婆煮好的西红柿挂面,觉得浑身是劲,精神抖擞。
——当然,我之所以能对来到崔婆婆家之后发生的诸多离奇遭遇有惊无恐,并且慢慢习惯,都是源于家乡云贵高原的一些事儿。比如巫事,蛊事。同时,更来自于袁子午这一路给我的各种威胁利诱。连把自己撕成两半这种事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在门前继续清理废品,不料一把拽出一个乌溜溜的东西,长度二十厘米左右,象是瓷器。后面有个把手,前面还有个头,觉得很好玩,就直接捡来放在桌子上。
婆婆回来,一进门我就拿给她看,她看了一下子夺过去将它没收了。
我都不知道咋回事,问婆婆,她也不说是啥。当天下午回到段安然家。我把我捡来的那个东西形状啥的描述给段安然和赵大牙听。听得他们掩着嘴巴哈哈直笑。
笑了一通,才说:“那可是个宝贝!值钱呢!应该是古代后宫里面的东西!”
“后宫里面的东西?”我大声地问了一声,觉得后宫里面咋会有这种东西。
“贼日的!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赵大牙打了我一巴掌。
“大冬兄弟,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那个东西!知道了吗?昨晚休息得可好?要是精神不错,天黑我带你去寻找尸块。我和大牙哥刚刚接到一笔业务,帮警局的找碎尸……”
赵大牙:“剁了一百多块,能大体找回来就不错了,连耳环都要人帮她找!”
“大牙哥不要埋怨,死者为大,谁让你老弟我是干这行的。”
我问:“还要不要去找铁狗纸猫?你们干嘛接起业务来了?”
“咱们的活动经费不够!白老爹又没给我多少钱!”赵大牙抱怨说。
我心想,这白老爹私吞了那么多,也不给咱们一些。这次安排咱们来找博禄爷爷的后人,也不知道有何用意。一想到要去帮死人找耳钉,我都觉得浑身冒冷汗。
“呵呵!这可是个难度很大的活儿!很多道士都被吓退了,只好请你出马!”
我被这句话吓一跳,眼睛瞪老大:“啥?请我出马?”
“哈哈,灵童跟你回来了,你还不知道吗?你们俩要好好配合!”段安然说着,从我身上摸出一个铜镜的小铁盒,比划着说:“这是婆婆给你的吧?你照照看!”
我接过来对着自己一看,额头都直冒冷汗。原来那小家伙竟趴在我的背上呼呼大睡。
“不要吵他,这次他元气大伤,需要到首乌镇才会恢复!”段安然说。
“那婆婆什么时候去首乌镇?还有,咱们什么时候去罹罗村?”
“唔!帮姑娘把耳钉找来就走。咱们要去的地方和首乌镇在一个方向。咱们先坐我三姨的车,到首乌镇,等崔婆婆的事情办妥了,我再单独带你们上山……”
“上山?是不是离开首乌镇,咱们就不能坐车了?”
“是啊!那边路途险峻,只有跋山涉水……”
在去罹罗村之前,段安然和崔婆婆再次碰面,两人商量一通,各自安歇。又过了一天,清晨我在段安然家醒来,听到外面的院落窃窃私语,并有无数行人走动。起床后,才知道过来的是一群环卫工。这群人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七八岁流着鼻涕的小儿,男女老少都有。
崔婆婆站在屋檐下的石阶上,手上捧着一个竹简,那竹简的模样和庙里抽签用的完全相同,我走过去,歪着脖子看了看,上面都是鬼画符,都是牛马不通的古文字。
到现场的人差不多有二三十个,他们各自聊着,都象是在等一些重量级的人物到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一个满身污垢的男子,高高站在段安然他们家的屋顶上。那屋顶有三层,都是木柱子,黑瓦房。大伙见了他,都说:“是夜壁虎来了!”
那人果真像只壁虎那样,噗通一声从三楼直接跳下来,笑呵呵地同大家打招呼:“大妈,好久不见,大家伙都还好不?哎唷!这么小就出来干活啦?不错嘛!”
这家伙,也不知高兴啥,走到小孩面前,都要捏一下他们的鼻子。奇怪的是走到我面前,他刚伸出的手却缩了回去,接着用一种敬佩的目光望着着我:“后生可畏!”
“哦!老夫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紫桐警局的罗大冬,现和我同住!”段安然说。
大家一阵惊呼,都纷纷议论说:“原来是警局的,难得警局还会有咱们这种人啊!”
我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歪着脖子去看站在一旁的赵大牙,他却气鼓鼓的。
没过多久,又有进来一个穿白色长裙的女孩,冷若冰霜的样子。二十多岁。
“冰霜姑娘,这娃,俺都三年没见到她了。”一个带河南口腔的大妈说。
女孩外表看上去虽无比冷艳,却十分懂礼,刚过来便朝大家点头示好。
“冰霜这娃,几年不见,都是大姑娘了。你妈妈可好?”崔婆婆问。
女孩说:“身体越来越差了,这才把手里的活儿,交给我做。”
“哎!真是苦了大妹子!干我们这行,挺苦啊!女娃,你要是接班,得好好考虑。”
女孩表示感谢:“婆婆的忧虑,母亲已跟我说过,这都是命……”
这时一个小伙子却退了几步,离那个女孩远远的。我悄悄问他干什么,他便将我拉到柱子后面,小声对我说:“她……她是给死人化妆的……还……还……”
还了半天,小伙子都没能说出后面的内容,不知是难以形容还是出于恐惧。
“今天挺热闹嘛!咦!大家都来了,他们呢,总不能没有他们参加吧?”一个铁头男笑嘻嘻地来回踱步。他这种人,哪怕是被砍头,估计头颅掉下来也照样是笑的。
“大家稍安勿躁,他们一定会来的!这些年没有他们的照顾,咱们的生意怎会如此顺利?再等等……”崔婆婆摸出怀表看了一下,这时外面大步流星走来两个人。一人高高瘦瘦,戴个斗笠,穿个短裤,一腿的黑毛,脚上还蹬着双木屐,走起路来咚咚响。
另外一人,一身肥肉,皮肤油腻,袖子高高挽起,手上还提着一把杀猪刀。
段安然欣喜地跑去将胖子抱住:“爸爸!这个胖子是我爸爸……”
我心想,这人,莫非就是博禄爷爷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