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待会哪怕我死了,你都不可以离开那个地方,明白了吗?不然,上面的福娃,就永世不得超生,生生世世都要沦为地狱小鬼了。”
婆婆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黯淡,也不知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哀伤。
我还在想,她的家人哪儿去了?难道,她没有家人,就只有三个福娃?
正想着,只听“咔嚓”一声,那秋千突然断了,其中一个小女孩儿惨叫一声,从树上摔了下来,在我的面前摔了个脑浆迸裂,血水都溅了我一脸,还夹带着恶臭。
我尖叫一声,刚准备站起来,就被婆婆一只似有千斤之重的手按住了肩膀,硬生生将我按了下去。我坐在蜡纸上动弹不得,用衣服抹着脸上的血液,在地上边叫边哭。
崔婆婆转到我的面前,我看她的两只眼睛像幽灵那样散发着绿幽幽的光。
“你要是想死就站起来吧!”崔婆婆对着我一声怒吼。
我从来没见她那么恐怖过,这和之前她留给我的印象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把眼睛上的血水擦干,我发现有一些血水可能流进了我的眼睛,因为我感觉眼眶里边辣乎乎的,半天都睁不开。后来还是揉出许多泪水,把那血液冲走,才能看清周围的一切了。可是就在刚才闭眼的那一瞬间,整个天空都黑了,从江面吹来的风刮得树叶哗哗狂响。
“噗通!”又摔下一个小孩来,同样摔得四分五裂。
我只好把眼睛再次闭上,不想却听到一个沉沉的喘气声。
“呼!呼……呼!”此起彼伏,有点像打呼噜的声音。
“睁开眼睛,娃儿……跟我走!”婆婆在叫我。
我把眼睛睁开,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崔婆婆依然慈祥地站在我的面前。
天色同样阴沉沉的。我刚想站起来,就想起婆婆刚才说的那些话。
“不!你说的,我不可以站起来!”我摇了摇头。
“傻孩子,天都黑了,你要坐到什么时候?”
“我……我不知道,我要等博禄爷爷来!”
“他幺?他不会来了,我带你去找他……来呀!”婆婆向我伸出一只手。
那分明就是婆婆的手,因为她的手上戴着一个手镯。于是我就准备站起来,可就在这时,我模模糊糊听到一个声音:“不要站起来!你会死的……恶魔,滚开……”
那声音听起来有点翁,就像一个人被困在一口大钟里的叫喊一样。
我仔细辨别,发现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崔婆婆。
我都不知道这两个崔婆婆,哪一个才是真的,才是慈祥温和的那位老人。
我只好闭上眼睛,不管怎样,我相信我博禄爷爷会赶过来的。因为我发现,只要我身处险境,博禄爷爷都会出现在我面前。我刚这么一想,博禄爷爷真来了!
“然儿!婆婆驱邪去了,已经走了,你快跟我来!”博禄爷爷说。
我睁开眼睛,发现博禄爷爷穿着中山装,一脸的微笑。
听说婆婆已经走了,我便起身,准备和博禄爷爷一起回家。不料双腿由于盘坐的时间过长,已经麻木,挣扎几次,都无法站立起来。博禄爷爷见状,伸出手来准备拉我。
就在这时,那个被我装在胸前口袋的朱砂印泥突然滚了出来。那玩意原本比较大,小铁盒子外面还套了一个大盒子。博禄爷爷说既然是卢先生送给我的吉祥物,自然随身携带比较好,于是就去掉了盒子的外壳,将那个豹子脚印用刻刀挖出,用一个精致的小铁盒帮我装了。
谁知道那盒子骨碌滚出来,我刚捡起来,就在明亮的盒子上面看到一个影子。
那分明就是博禄爷爷的影子,可是里面的影子一点都不像博禄爷爷。我偷偷侧过身子,仔细一照,突然发现那人脸色的皮肤溃烂,黏糊糊的,还滴着一些尸水……
与此同时,盒子上还映照出婆婆和两个白影缠斗的模糊画面。
几乎就在那么一瞬间,我想我应该明白了一些事。原来,婆婆的话是对的。
我将铁盒紧紧抓住,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任何人的声音。那人见了,伸手过来拽我,不料他的手刚接触到我手中的铁盒,就听他一声惨叫,整个身体倒飞出去五六米。
“嘭!”一声巨响,那家伙象是撞在了墙上。我睁眼一看,但见那人肠子流了一地,眼珠子滚落在地上,还噗通噗通,像只蝌蚪那跳着。而他的舌头,却像一只野狗,红彤彤耷拉在嘴角。那模样,比我在抗洪现场看到的那个白扑扑的怪人恐怖多了。
这时,黑雾中透出一丝光亮,先是星星那样,一闪一闪的,接着越来越大了,有月亮那么大,把周围的物体都照得轮廓分明。大概五分钟后,我看到了漫天的红霞。
夕阳西下,霞光普照。我看了看手上的手表,时间是在傍晚七点。
也就是说,刚才不知不觉,我已经在蜡光纸上坐了近两个小时。我扭头,发现婆婆靠在树上,手里握着那个鹿角扫帚,扫帚上沾满了一些黏黏糊糊的东西。
一只像野狗那样的动物爬在她的面前,婆婆厉声问:“妖魔!谁派你来的?”
那野狗爬在地上,几次想要弹跳起来,最后都跌下去了,我看它的四条腿,象是被婆婆打断了。婆婆靠着树干,又给了它一扫帚,这一拍,突然就拍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就一眨眼的功夫,狗不见了,地上却多了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那人呻吟着,我看婆婆有气无力地爬过去,摸了一下他的鼻子。
“娃!你可以起来了,帮……帮婆婆用斗,收了那些,碎娃娃!”
我往地上一看,发现四处都散落着五谷杂粮,在谷米之间,还残留着一些大脚印。
三个泥娃娃,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难道刚才我见到的福娃,竟是这样?
在我起身前,我还是不放心,怕是恶魔对我的诱惑,于是再次用手中的铁盒子照了一下。在铁盒子明晃晃的光照下,我发现树脚的婆婆果然慈祥无比,而她面前躺着的那个少年,身上却散发着一阵黑雾,而且还有点绿光。那黑雾正在慢慢消散,绿光也慢慢不见了。
我起身,将碎了的泥娃娃捡起来,装进斗里,慢慢朝崔婆婆走去。
“婆婆!我捡好了。他……这个人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
婆婆想了想,又说:“怕是村里的孙无病。”
“孙无病?”
“没错!这娃很少出门,从小就有梦游症!”
“你说,刚才,刚才他是在梦游?”
“是不是,等你博禄爷爷来了再说!”
婆婆说着,就让我过去扶她。
我把婆婆扶进屋子,婆婆哀伤地抱着斗里的泥娃碎片,眼泪一颗颗滴落在碎片上。不久之后,我听到外面有汽车的鸣笛声,走到门前,看见是段安然开着车过来了。
段安然下车后走路的步履十分匆忙,他站在那些洒满谷类的蜡纸面前,盯着上面的脚印看了许久,才进门坐下,忧虑地问道:“婆婆,大冬兄弟,你们都没事吧?”
婆婆将碎了的泥娃给段安然看。段安然心疼地抚摸着一些碎片:“唉哟!这……”
“安然,婆婆要去一躺云南,只有千年首乌能让它们回魂!”婆婆说。
段安然感叹:“那也是,毕竟养了这么多年……它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安然,你可知道那恶灵,都是什么来路了吗?它让我们想起了一些往事!”
“大概猜到了,这不是件好事,它们不都消失很多年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莫非是那儿出了问题?那儿高手云集,它们不会攻破的。婆婆,要我们送你去吗?”
这段安然和崔婆婆显然话里有话,这里边的一些东西,根本就是不想让我听懂。
婆婆摇了摇头:“不用了,老婆子一个人去就成!”
“对了,刚才迷迷糊糊离开的那个小伙子,是不是叫孙无病?他有个孪生兄弟,叫孙无痛。这两兄弟生来奇怪,他爹妈怕难养,就将他们起名无病无痛。我看,要真是他,婆婆倒是可以从他们身上入手,去追踪恶灵的来处。不过,咱们还得先跑一趟罹罗村。”
“你们去罹罗村做什么?那儿……可不是个好去处啊……”
“婆婆莫担忧,咱们三个小伙子,应该不得多事。”
当晚我本来是要跟段安然和赵大牙回去的,但婆婆却说,要让我带小孩儿睡觉。小孩儿,就是那些装在斗里的泥娃娃。婆婆说:“他们很喜欢这娃,这娃就留这陪他们一晚吧!”
想起那些从树上摔下来,脑浆迸裂的小孩,我到现在都还觳觫不已。
段安然说:“大冬别怕,当它们是小娃娃就好,没事儿!”
晚上,帮忙崔婆婆洗菜,崔婆婆给我做了红烧豆腐,还有山药鸭肉。几道菜味道都很不错。在热腾腾的菜饭,还有明亮的电灯下,仿佛之前发生的那些恐怖,都已远去。
大概十点钟,没事我就到楼上睡了。刚爬上楼就发现上面明晃晃一片。扭头一看,才发现是供奉着的那块大石头正散发着绿莹莹的奇妙光芒。那光芒好比一颗巨大夜明珠。
我走到石头面前,发现那石头不仅会发光,而且石头的花纹当中,还有古人在跑。那种感觉,有点儿像动态的《清明上河图》,但上面的人物,我却觉得很熟悉。
仔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些水墨人物,都来自云贵一带供奉的二十四孝。
比如董永卖身,比如郭巨埋儿,孟宗哭竹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