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华尚与云州交界地带一个人迹罕至的山谷,山幽谷深,一般人是不愿来此的。宁逍将他们带至此,兰禛不禁好奇:他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将马携至这么远的地方的?当然,她也这样问了,不料宁逍腼腆一笑:“这是上乘盗术,不外传的。”孩子气的脸上满是抱歉之意。
兰禛见此,只得作罢。
山谷里馥郁芬芳,一片黛绿的草地随风起浪,美不胜收。一匹毛色纯白,极为漂亮的神骏正惬意地俯首啃吃地上鲜美的嫩草,觉得有人来了,方才敏捷地转过身,警惕地瞅着前方的几人,待看见宗诩,立即高兴地跑上去,神态亲昵,低低嘶鸣着,似是颇为委屈。
宗诩淡笑着轻拍马首,宁逍师父抚须慈祥笑道:“雪上飞鹰乃马中俊杰,你得此马,当真如虎添翼。”言罢,又转向兰禛,“听闻兰小兄弟也得了一匹?”
兰禛见他和蔼可亲,武功深不可测,便心生敬意,微笑有礼道:“正是,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宁逍师傅哈哈一笑,“告诉你也无妨,文胥子就是老头子我。”
兰禛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原来是天门二长老,晚辈有礼。”
文胥子颔首微笑,却瞟到宁逍一脸震惊,眼中深邃的光芒一闪,亲切问道:“好徒儿,怎么啦?”
宁逍摇摇头,大眼睛专注地看着兰禛,声音清亮中带些紧张:“你姓兰?”接着又看看一旁神情淡漠的宗诩,然后瞪大眼睛:“莫非是……”而后又稍稍蹙眉,兀自摇头:“应该不是。”
兰禛在一旁看得好笑,道:“到底是是还是不是?是谁?又不是谁?”而后放轻声音,极为柔和,“别急,慢慢说。”
宗诩在一旁垂下眼眸,轻抚马首,看不清眼底情绪。
宁逍想了会,还是摇摇头,明朗地笑了笑,伸手挠挠发,对文胥子道:“师父,马已经还了,那大师兄是要走了吗?”
他这话问得很奇怪,明明问的是宗诩,却是对着文胥子,但兰禛只挑了挑眉,笑而不语,而宗诩只略略抬首,然后又摸了摸马耳朵,那马通晓他意,便迈开步子,缓缓向青草更盛处走去,文胥子抚须笑叹:“果真是好马。”
正在这时,一道高分贝的尖叫从不远处传来,三人一马俱是怔了怔,而后宁逍望向溪源方向,满面无奈,哭丧着俊脸,对文胥子道:“师父,我们今晚吃什么?”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风风火火地边跑边喊:“表哥!老头!”结果因跑得太快,等超过几人几米远才急速刹车,接着,快速地一转身,溜到宁逍面前:“表哥,不好了!厨房失火了!”
那人满脸都是乌黑的烟灰,头发也有些烧焦,衣服上乌漆麻黑,看不出本来面目,只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神采奕奕。宁逍瞪着双眼,脸气得通红,连续深呼吸几下,正欲训斥,却见那人忽地转向文胥子:“哈,老头!厨房失火啦!”
文胥子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又抚须而问:“你似乎很高兴?”
那人迅速摇摇头,眼中俱是严肃之色:“也不高兴。”
“哦?”文胥子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那人声如黄莺,清脆悦耳,“高兴的是,失火时间比前天迟了;不高兴的是,表哥会骂我的。”说着,大眼睛里已蓄满泪水,即刻决堤。
宁逍闹了个大脸红,直直瞪着那人,说不出话。
这时,那边吃得正欢的神骏不经意地打了个喷嚏,当然,它从未想过要引人注意,只是,那一身脏兮兮的人却敏锐地觉察到了,只见那人眼中大放异彩,朝它飞速奔去。眼看那全身洁白的毛即将遭到摧残,突然白影一闪,不知宗诩是如何出手的,只见那人就那样直直地飞了出去,夹杂着“哇哇”的大叫声,在亲吻大地前,一淡紫长绫轻轻环住那人腰身,再缓缓落地,如平沙落雁,轻盈飘忽。
“宗兄,可要懂得怜香惜玉啊。”兰禛收回长绫,美丽的眸子看向那人,魅惑地笑了笑,那人愣愣地望着她,眼中满是惊奇之色。
宗诩不语,平淡地扫了一眼那人,接着看向文胥子,“师叔,云峰之巅,如何?”
文胥子抚须而笑,颔首应允,接着,两人在原地消失。
“表哥,他们好厉害。”
宁逍瞪了她一眼,道:“大小姐,不是说好了不弄的吗?”说着,转身朝溪源方向而去。兰禛见状,善意地笑了笑,声音醇和美好,“既然如此,那就由兰某请客如何?”
那姑娘听闻,高兴地跳起来,鼓掌欢呼,“好啊好啊!”然后自然地将手搭在兰禛肩上,眼睛注视她,道:“这位仁兄,你刚才救了我一命,现在又要破费,实在让我不好意思,这样吧”,说着她看了看宁逍,再凑近兰禛耳边,悄悄道,“我表哥家里很有钱的,我把他押在你这了,嘿嘿,行不?”
兰禛挑了挑眉,扫了一眼一旁兀自皱眉思索的宁逍,又将目光移至肩上的手,轻启唇瓣,“这衣服,可比你表哥值钱多了。”只见那只手布满了烟灰,此刻,兰禛的肩上已多了一个难看的掌印。
那姑娘似是刚刚才发现,吓得往后一跳,连忙道歉,嘿嘿笑着。宁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前拉回表妹,白皙的脸上还是红红的,大眼睛看向那双凤眸,又赶紧撇开,声音很小,“兰,兰……”却不知该喊什么。
“兰禛。”兰禛笑了笑,觉得那张局促的脸很是有意思。
宁逍睁大了眼睛,“你,你当真是兰禛?兰丞相的儿子?”眼中俱是不可思议,便连一旁的小姑娘也惊奇地看着她。
兰禛点头,“怎么?”
“没啥,我们听闻兰禛与宗诩一直水火不容,没想到……”小姑娘嘻嘻笑着答道。宁逍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兰禛淡淡一笑。
云峰之巅。
灰袍、白衣随风飘扬,巅上云雾缭绕,飘渺轻盈。云峰为主峰,海拔极高,放眼望去,众山渺小,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文胥子眼望深渊,侧首笑曰:“师侄啊,此番老头子我下山,实是奉你师父之命哪。”
宗诩淡淡一笑,面临深渊,也从容平静,“师父可有吩咐?”
“师兄让我问你一个问题。”文胥子满脸肃容。
“好。”宗诩神色不变。
文胥子伸手指向面前深渊,“你,看到了什么?”
“云烟为虚,万物从无。”云烟飘渺虚幻,却阻隔了视线与渊底万物的相遇,宗诩黑眸如古井般平静无波,“自然是,虚无。”
“那你,可做到了?”文胥子抚须笑问。
“没有。”
“你再看”,文胥子又是向前一指,“山之上为云,山之涧为泉,山之崖为瀑,故而,云烟也并非虚无,而且,倘若你去渊底一观,万物,便就在你眼前。”说罢,呵呵笑着。
宗诩眸光一闪,唇角上扬,“多谢师叔提点。”
“哈哈哈,你天资聪颖,这世间的事,你也瞧得清楚,你欲独善其身,这是好事,但,你既身为天门中人,便是有了羁绊,有了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