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声高亢的马鸣响彻天空,由后院马厩传出,声中带着愤怒及丝丝委屈,兰禛闻及,立即起身,破窗而出。见宗诩的雪上飞鹰已不见,而前方楼间隐约有蓝色人影穿梭,思虑几秒,便向前追去。却意外地发现,一人从后而来,白衣飘扬,神色淡定。
“你不怕‘调虎离山’?”兰禛惊讶而问。
宗诩看着她,轻轻笑了笑,黑眸深邃,“我的马丢了,你的马怎么办?”言罢,悠然飘远。
兰禛见他丝毫不担心安锦安危,便知他已部署周全,于是不再多说,亦向前方飘去。
乌云渐散,昼光大炽,世间多了些清明。
刚下过雨,屋顶上略有湿滑,可对于那三人来说,当真是如履平地。蓝衣人身法灵活多变,极尽技巧,但奈何,他遇上的是兰禛、宗诩两人。兰宗两人身法飘忽,状如鬼魅,速度极快,顷刻间便与蓝衣人仅有咫尺之遥。
蓝衣人见两人渐近,自己额间已俱是汗珠,那二人却是神态怡然,还在谈笑自若,似是在戏弄自己,不禁心生恼意,但更多的却是力不及人的黯然神伤。没想到,朝堂之上竟也卧虎藏龙,若是此二人在江湖走上一遭,只怕江湖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吧。念及此,他也无心再当老鼠,便咬咬牙,决然停下,转身。
兰禛、宗诩见此,便在十步之遥处停下,笑而不语。面前的是一位十八岁的俊秀少年,白皙的瓜子脸上镶嵌着一双澄澈的乌黑大眼,正恼怒、尴尬、好奇、惊艳地看着他们,眉毛不失英气,身形修长,好一位纯澈干净的少年!
“你们追我作甚?”少年怒气冲冲,不满低吼,白皙如玉的脸上不知是因怒气还是不甘,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染上红晕,宛如天边璀璨的红霞,艳若桃李。
兰禛一时间觉得极为有趣,便邪邪一笑,“那你拼命逃跑作甚?”
少年脸更红了,没底气地吼道:“谁,谁逃跑了?那,那是逃跑吗?”说完,大眼睛左转转,右转转,目光明显躲闪。
兰禛更觉好笑,便“扑哧”一声笑出来,接着又是一阵低沉却又开怀的大笑,完全无视少年愤怒的眸子。
宗诩将落在少年身上深沉的目光移至大笑的兰禛身上,眸色深幽,俊美的脸上也挂了丝淡淡的笑。
“你竟然笑我!”少年狠狠瞪着她,气冲冲地只知道说些无用的话。虽然那个身穿紫衣的人笑起来非常,非常好看,即使他是男子,但却比江湖公认的第一美女还要美上几分,可就算好看,也不能笑自己。
兰禛止笑,凤眸光华隐现,对立于身旁,一言不发,风姿卓绝的人道:“喂,人家小朋友偷了你的马,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还未等宗诩开口,少年又是反驳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不,是盗了?还有,谁是小朋友?”
这次倒是宗诩先说话了,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声音华丽,略带蛊惑,“灵盗的手法自然超绝,又岂是我们能够看到的?”
少年惊讶地张大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结巴道:“你,你们知道?”
兰禛勾唇一笑,又故作失望,“久闻‘灵盗’宁逍劫富济贫,侠肝义胆,今日一见,原来不过是个浪得虚名的小朋友罢了。”
宁逍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平日里浑身的豪气到了这两人面前,竟然丝毫使不出来,不禁很是着急,又想起师傅常说“一山更比一山高”,自己从未在意,此时更是心生惭意,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低垂着俊俏的小脑袋,静静站着。
兰禛未料自己的话戳了他的痛处,心中微微懊恼,但她绝不道歉。
还是宗诩最为淡定从容,他开口道:“拿了我的马,却在这里自怨自艾,更是有损‘灵盗’之名。”
宁逍此时已无心再争,他本就是前几日听人谈论到雪上飞鹰,便对这传说中的神驹甚感兴趣,打算拿来看看便还,怎料还是小看了宗诩的“神将”之名,还有宗诩身边竟有如此高手,只是不知姓甚名谁。想到这里,他便抬首,澄澈的大眼睛专注地看向兰禛,“你若告诉我姓名,我就还你们。”
兰禛一愣,看向宗诩,“你觉得呢?”
宗诩只看着宁逍,淡淡地笑了,虽是笑着,却无端地令人心生寒意,那种经历过成千上万次生死殊博所形成的威压自然流露,“你没资格与我谈条件。”
宁逍只觉得身上似乎有无比沉重的巨石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兰禛则是疑惑地看着宗诩,不明白素来对什么都无比淡漠的他,此刻竟然,对一个可爱的少年施压。
“喂”,兰禛朝宁逍微微一笑,“你还是带我们去藏马之处吧。”
宁逍知道她是在帮他,但无奈宗诩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他一边抵抗着,一边瞪着他,额间已渗出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白玉般的脸颊滑落,显出几分脆弱与苍白。
“唉……”一声轻轻的叹息突兀地出现,轻易地化解了僵局。兰禛、宗诩立即神情凝重,全神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反而是宁逍脸上显出惊喜的神情,喊道:“师傅!”
一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宁逍身边,慈眉善目,灰色衣袍随风飘扬,周身俱是浩然正气,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深邃眼睛慈爱地看了一眼宁逍,接着落在处于戒备状态的兰禛身上,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最后看向神情已恢复平淡的宗诩,和蔼笑道:“多年不见,你修为更进一步了。”
宗诩稍稍行礼,“师叔夸奖了。”
那人微笑着点点头,“你也从不回去,师兄怪想你的。”
宗诩轻轻一笑,“麻烦师叔代徒侄转告师傅,徒儿闲时,定会回去探望他老人家。”
“好,好。”那人似乎非常高兴,又转向宁逍,故作生气,“你不是一直很佩服大师兄吗?怎么偷起他的马来了?”
宁逍满脸通红,不好意思道:“我,我又没见过大师兄,当然不认得!”言罢,还理直气壮地昂昂首。
兰禛凤眸中俱是笑意,不自觉地戳了戳宗诩的胳膊,“你可是多了一个可爱的小师弟。”复转向宁逍,“既然如此,你把马还回来,你大师兄不会计较的。”
宗诩扫了一眼兰禛纤细修长的手指,眸子带上不知名的情感,稍纵即逝。宁逍见事已至此,只好带路,蓝色衣袍在空中滑过,若美丽的流星,灿烂而夺目。
其他三人俱是轻功卓越之辈,轻松悠然地跟着。
“喂,到现在,我还不知你师承何方。”兰禛在宗诩身边说道。
宗诩却似是没听见,无动于衷。
兰禛见他神色淡漠,一股无名之火蹿上心头,便邪笑了一下,衣袖微微一荡,只见一片白芒闪动,向宗诩极快飞去。宗诩从容应对,稍一挥袖,白芒尽数湮灭于他的袖中,他看向不甘的兰禛,薄唇微扬,“我是有姓名的。”言罢,流星般向前飞去,留原地一片残影。
兰禛微怔,接着,竟莫名地笑了。
木秀林深,涧石流泉,落英缤纷,芳草如织,鸟啾兽鸣,薄雾缭绕,宛若天上阆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