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华丽却低调的轿舆在曲水楼前缓缓停下,轿旁身骑白色神骏的俊美男子神色淡静从容,轻下马来,亦有几护卫围于轿旁,看似随意,却是全身绷紧,聚神注视周围的动静。
三楼两人临窗而坐,一人手执梅纹青瓷杯,微微蹙眉注视着杯内清冽的酒,神色略显倦怠,语音醇美动听,“今日的酒怎么稍显苦涩?莫不是韩兄对我有所不满,故拿次等的酒予我?”
韩奕无奈一笑,清雅出尘的脸上多了些烟火气息,嗓音纯澈干净,“是你的心苦涩罢了,切莫加罪于我。”
兰禛没有被人看穿的尴尬,而是往窗外瞟了一眼,莫测地一笑:“炀国尊贵的公主殿下大驾光临,你不亲自迎接?”
“既然兰少这样说,那我岂有不去之理?”韩奕悠然地站起身,淡蓝色的衣摆轻旋,转身下楼而去。兰禛唇角微扬,凤眸中却是寒光点点。
轿帘轻掀,一女子微抬莲足,正欲下马,却又止步,面纱外灵动的大眼露出些许不知名的光芒,目光落在轿旁白衣皤然,俊雅若莲的男子身上,似是要他来扶自己。男子神色平淡,目光悠远,仿若没有看见,一时间气氛微僵。
聪敏智慧如宗诩,怎会不知?只是这公主要游览华尚,却偏偏向皇上指名要他陪同,美其名曰:保护自己,故而宗诩只好奉命陪同。未料她竟然要求他相扶,端是狡猾如狐。
正在这时,一人面含微笑,缓步至轿前,目光澄净,未掺杂丝毫谄媚之意,客气却又疏离,“小姐大驾光临,是小楼的福分,快请入内,好让韩某尽地主之谊。”说着示意一俊俏聪慧的侍女上前相扶。
其实安锦自己也有贴身侍女随自己从炀国而来,却不知为何方才只立于轿旁,未上前搀扶,此时见状,忙伸手过来,阻了那侍女。安锦见此,只好作罢。
见安锦被簇拥着入内,宗诩摸了摸马首,发现略有潮湿,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上定是有些狼狈,扬起一个不着痕迹的莫测笑容,吩咐下人牵去了马,这才踏入楼内。
边行边用内力蒸发了身上的水气,恢复了素日里俊逸出尘,纤尘不染的模样,早有楼内的客人认出,正窃窃私语。宗诩神态自若地进入三楼雅间。
临窗之处,兰禛浅斟低吟,凤眸微微眯着,神情慵懒,俊美白皙的脸略偏向窗外,唇边溢出一些听不甚清的曲子,声音渐缓渐轻,直至消失,颇有些哀怜和怀念之意。
少顷,她忽然转首,看向身旁的梓钦,道:“老头子说,那晚我们离开大殿后,安锦提出了‘借粮’一事,你如何看?”
梓钦思虑一会,正色道:“炀国一些小的地域的确久时大旱,颗粒无收,但依其国力来看,却是无此必要。”
兰禛微微一笑,“既不是为了借粮,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梓钦略蹙了下眉,然后双眼一睁,“莫非是……”却又似是想起什么,未说下去。
兰禛缓缓执起酒杯,凑到唇边,垂下眼眸,小饮一口,接着放下精致的杯子,道:“集五图者,便可称霸武林,独占天下,这,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梓钦虽赞同她的话,但还是说出了天下人的心声。如果真有此事,那何不试试呢?人人都希望这个幸运儿就是自己。
兰禛无谓一笑,风轻云淡。
“不过,属下有一事不明。”梓钦想了想,还是问道。
“但说无妨。”兰禛似乎是心情有所转好,语气极为温和。
“如若是以‘借粮’为名,再暗中,呃,做事,那为何要呈泪魄,献神驹?”梓钦俊朗的脸上写满困惑,素日里冷峻的神情被疑虑取代,略显滑稽好笑,兰禛见此,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
敖璟天刚一踏上三楼,便有意识地寻找临窗位置,却不料,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位身着淡紫滚金边华服的年轻公子,那人墨发随风微扬,肤白胜雪,凤眸中盛满鲜见的真诚笑意,薄唇开启上扬,使得那秀美绝伦的脸更生冠绝天下的明媚风姿,衬得那窗外一角暗沉的天空惊显几分生机,一瞬间,他只觉得素来平静无波的心中蓦地一动,紧接着便是一痛,脚步顿停。
“公子,请原谅,临窗位置已客满。”虽知面前的公子身份尊贵无比,但曲水楼的伙计从来都是不卑不亢,不知谄媚为何物。
敖璟天眼中赞赏一闪而过,露出温润的笑容,声音温和动听,“无妨,你先下去吧。”待伙计离去,他轻步至兰禛桌前,问:“兰兄,可否同坐?”
兰禛正无视梓钦惊愕的神情,兀自笑着,冷不防听人相问,便抬首望去,只见一温文儒雅的公子立于面前,脸庞极为俊美,无形中透露出些许贵气,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她挑挑如黛秀眉,凤眸微眯,“这里无人,你爱坐便坐,与我何干?”
梓钦又是一愣,主子,这可是皇子,你这也太不恭敬了吧?不过,他只忠诚于自家主子,便一言不发,冷冷地站在一旁。
敖璟天也略略惊讶,可他也只是笑着优雅坐下,看着面前有趣的人,又想起这人一直以来掩藏自己的实力,却在那晚惊艳大殿,不禁对他起了探索之心。
饮了一口伙计送上的醇美清酒,敖璟天笑问:“想必兰兄已知晓‘借粮’一事,不知可有妙法?”
兰禛掀了掀眼皮,慵懒地道:“如果说,你不知这是幌子,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敖璟天微怔,眸子满是赞赏之意,又道:“即使知道,也无计可施。”
“那便遂了她意,借粮。”兰禛大方说道。
“只怕不易。”敖璟天摇首,“近来,许多弹丸小国相继被灭,众多流民来入我国,朝廷放粮救济,只怕如今不足以借粮。”
兰禛终于睁开凤眸,正眼看他,唇角微微上扬,声音低沉却好听,“若你不相信江湖流言,随她又何妨?”
敖璟天轻笑,如温雅玉人,“自然不信。多谢兰兄指点。”
兰禛轻一挥手,“不用。”顿了顿,又道,“知晓‘袁枚被杀’一事吗?”
“嗯,怎么?”
“蘅水派距华尚甚远,他却为何于华尚近郊被害?是否是因为要赴人之约?那么是赴谁之约?又被谁所杀?”兰禛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轻声叹息道:“这些,兄台不妨调查一番。”
敖璟天闻言,聪明如他,自是已知其中要害,便立即起身郑重道:“多谢兰兄提点。”说罢,眸子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兰禛依然一副闲散的模样,见梓钦欲言又止,瞟了一眼,“问。”
“少爷为何将之告诉他?”
“不过是借他的人用用,我的人可不能冒险。”兰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梓钦见此,无奈一笑。
“那少爷可否为属下解先前之惑?”
兰禛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停下,空气还有些许湿润,她深吸一口气,“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梓钦闻此,便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