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见那黑衣人剽悍凌厉,倒不失为一条血性汉子,心中颇有几分佩服之情。
那边阿阮皱眉道:“船家都给他们杀了,这下子谁来开船?谢衣哥哥你会吗?”
谢衣与夏夷则交换一个眼色,两人心中暗暗叫苦:他二人一个生于塞外黄沙之地,一个生于锦绣富贵之乡。若是其他倒也可能略知一二,这开船之事嘛,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了。
阿阮大失所望,道:“谢衣哥哥你那么厉害,什么都会造,怎么竟然不会开船?哪你的船是怎么造出来的?”
谢衣大为尴尬,轻咳一声道:“造船之法怎能与行船之法相同?行船须知水道水况。造船则不必。母鸡会生蛋,难道也能像阿阮哪样做煎蛋吗?”
阿阮听了谢衣这话,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若是平日她与谢衣二人便也罢了,反正谢衣早已习惯她的“惊人之语”。只眼下舟中还有一个夏夷则在,心头便不好意思起来,垂头捻了衣角揉捏不语。
夏夷则看了一眼阿阮,圆场道:“阿阮姑娘说得是。船家既然已死,我与谢兄又均不善操舟。若任由这船顺水而流,只怕将有祸患。不如早些想法子怎生先上岸才是。”
此时船在江心,距离江岸甚远。便以谢夏二人的功夫,也是无法到岸。谢衣倒也不慌,自去舱中驱动偃甲仆从,又将偃甲图册等重要物事收拾了两个大大的包袱提在手上,其余车中所载却不得不忍痛丢弃了。
阿阮心中暗自可惜。只听夏夷则却又道:“此船失了操控,若置之不理,撞上其他船只却不妥当,在下这便去将船底凿开,令其就地沉没。那船家无辜丧生,也算是顺便水葬了他们。”
谢衣颌首道:“夏公子心细如发。只是船底坚固,凿穿不易。谢某有自制雷火弹,夏公子不妨以此物炸开船底,却是来得便宜。”一面将两枚雷火弹给了夏夷则,又细细说了使用之法。
夏夷则下到底舱,将雷火弹置于龙骨之上,再按谢衣所授之法引爆开来,只听轰然一声巨响,船身震动,老大一股水柱便自船底涌入。
谢衣偃甲机关之术天下无双,四名偃甲仆从分别负了谢衣、夏夷则、阿阮三人,又将包袱负在背上,便从船上向岸边洇水而渡。那偃甲仆从虽是木头所造,然而疾游缓洑,关节行动灵活无比。
夏夷则伏在偃甲人背上,心中惊骇之情便如滔天巨浪。他先前已为雷火弹威力所慑,此时又被偃甲人之灵巧折服。再加上谢衣对战丁丑时所展现一身高强武艺。心头之念便如江波海浪,顿时便起了结交吸纳之心。
经过这大半夜折腾,一行人上得岸来,已是斜月破晓时分。
三人于岸边树丛之下略事歇息。谢衣从包袱中取了衣衫穿在偃甲人身上。转头见夏夷则面带疑惑,不免解释道:“世人素爱大惊小怪。这偃甲人太过惊世骇俗,如今藏匿不便,难免吓着他人。倒是乔装一下的好。”
夏夷则到底难掩心中惊奇,问道:“谢兄此物极类生灵,但不知有何用途?”
阿阮插嘴道:“你不要这物那物的叫它们,它们也是有名字的。”一边随手指点:“刚刚驼你的是青龙,驼谢衣哥哥的是朱雀,驼我的是白虎,剩下那个是玄武。它们可厉害了,活人能做的事它们都能做!”
夏夷则更是惊奇,心中却又将信将疑:“这偃人虽然灵巧,到底是木头疙瘩。若说万事皆能,只怕是阿阮姑娘夸大其词了。”
阿阮心中,原是认为谢衣无所不能,此刻见夏夷则不信谢衣偃术之能,心中激愤难耐:“你不信?反正折腾这一夜,大伙儿想必都饿了。正好我这便叫青龙白虎去打点野味回来。”
也不顾谢衣阻拦,便在两具偃甲人头脸身上各处拍打数下,口中念念有声。那偃甲人受了驱策自去,片刻便隐没在草丛之间。
阿阮见偃甲人去了,便扬了头,向夏夷则傲然道:“等着瞧吧。等下下巴不要掉地上才好。”
谢衣原本在一旁静听他二人争论。他虽不喜招摇自夸,但身为绝顶偃师的自负又令他不甘自谦。有阿阮替他张目,他倒也乐见其成,是以并未阻拦。待听到阿阮驱使偃甲人行猎,再欲阻止时,已是来不及了。
阿阮见他面色不虞,便有几分讪讪。也没了与夏夷则斗嘴的心思,自坐到一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阿狸背上皮毛。
三人之中,唯有夏夷则满心好奇怀疑,时不时往偃甲人去处望上一眼。
过得顿饭功夫,两名偃甲人去而复返,手里果然拎着一只花羽大公鸡。那公鸡被偃甲人倒提在手中,口中喔喔大叫,一双翅膀扑腾腾上下扇动。
夏夷则这下心中震动非常。他原本出身非常,此时将眼中所见与生平所学相融,脑中顿时联想万千,竟渐有那可怖之念。更是坚定了招揽谢衣之心。
只听谢衣道:“青龙白虎既带回鸡来,想必附近必有人家,咱们不妨前去借宿。这鸡既非野生,也当物归原主。”
青龙白虎虽极类生人,到底不过按指令而行,只知捕猎,又哪里有家畜野兽之分?偏生行动敏捷,来去如风。待乡民听到院中鸡窝扰乱之声来看时,早已去得风快,朦胧曙色中,徒留一个背影与人,倒平添了一段山精水怪的传说。
谢衣一行入村之时,那丢了鸡的人家正站在自己篱笆后,与邻人讲那夜来怪事:“。。。那东西看背影倒像个人,可是比人跑得可快多了。我敢说,那速度,就算是刘大富他们家三猴子都追不上!这不是精怪是什么?”
邻人目瞪口呆,连连点头:“听说这精怪变人之时,常常要饮用血食。估计这就是偷你家鸡的缘由了。说不得,我今儿得把我家猪圈加牢一点。要是被精怪抓了去,今年过年可没猪下水吃了。”
那村人一眼瞥见谢衣一行,再定睛看时,后面穿青色衣衫,头戴罩帽的那人手里,拎的可不是自家夜来丢的鸡是什么!
当即怪叫一声:“好大胆的偷鸡贼!”翻出篱笆便扯住青龙衣衫:“你这偷鸡贼,还敢光天化日之下拎着赃物晃荡。真正好大的胆子!”
青龙未受指令,便任由村人扯了衣衫。谢衣见状,忙上前向那村人施礼:“老丈莫怪。家仆擅取府上畜养,在下这便是前来赔礼道歉的。”一边将公鸡递与村人。
那村人接了公鸡,上下打量一眼谢衣。只见他长身玉立,面目俊美,嘴角含笑,文质彬彬。心里气恼便散了几分,嘴上仍然教训道:“这样的仆人,早早发卖了的好。好好的做什么不行,偏偏做这偷窃之事,岂不是给主人家惹祸吗?”
谢衣只是一味含笑点头称是。那村人见他一行人男女皆有,衣着尽皆华美,到底没忍住好奇心:“这位公子,我看你们主仆衣着打扮并非穷人,怎地手下仆从竟然做出这等事来。”
谢衣故意叹了口气道:“在下座船昨日于江中失事沉没,行李尽失。家仆想是忧心在下等食水未进,才做下这等丑事。还请老丈原谅。”一面又是一揖到底。
村人淳朴,听得谢衣座船沉没,心中大大的可怜起来,摇头叹气道:“这也是天有不测风云。幸好人没事。这样说起来,令仆倒是个忠仆了。要是公子不嫌乡居粗野,不如便在我家略歇上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