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为这个大地带来了几分暖意。
在稷下学宫一战后的第七天,稷下学宫宗主吕长生宣布封闭山门,千年之内不再出世,连同那坐落于东吴皇城的外院,也被夷为平地,不再作为东吴帝国的庇护之所,而失去了稷下学宫坐镇,位于北方的西秦帝国开始蠢蠢欲动,东吴王朝,四面楚歌。
稷下学宫内院,一番大战后,整片湖水几乎都蒸发大半,原本郁郁葱葱荷叶莲花,早就在那满天雷霆下化为飞灰,留下的,只是一大片一大片坑坑洼洼,如同龟壳一般的土地。
湖心岛屿一块半嵌入地下的石头上,吕长生孤身一人坐在上面,静静看着前方那破败不堪的一片死水,听着身后那叮叮当当嘈杂的修复声,这位为儒道中兴奋斗了一辈子的老人,心中没来由涌起一股悲凉与后悔。
当那莲花七子现世的一刻,他其实心底就清楚,他稷下学宫虽贵为二重天五大宗门之一,但若论实力,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莲花洞的对手,什么儒门正统,到头来,终究不过是个笑话罢了。而且依靠莲花洞的实力,就算自己已经突破最后一道关卡,他们也依旧有足够的实力,将他稷下学宫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只不过他们没有这样做,不是其他什么原因,只不过是忌惮站在他稷下学宫背后,那位于上三重天上,那权势滔天的儒门道统罢了。
心底明白,可又能如何呢!
吕长生苦涩一笑,叹息一声。偏过头,他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一处乱石堆里,一位身着白色短袍的小男孩正躲在那堆石头后方,偷偷打量着自己。吕长生微微一笑,右手一挥,那小男孩的身体顿时凭空而起,飘到他面前。
被吕长生抓过来后,唇红齿白的小儒童脸色微红,有模有样的向吕长生行了个后辈礼,恭敬道:“拜见掌教真人!”
吕长生和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孩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小男孩红着脸,怯生生道:“回掌教真人,我的名字叫王明阳,我爹是王三思,是第三代弟子甲字辈!”
吕长生想了想,点头道:“噢,原来是王三思这小子,资质倒是不错,不过心性却是平平!”
小男孩鼓起了腮帮子,双眼瞪着吕长生,大有就算你是掌教真人,你这样说我爹,我也跟你没完的架势。
吕长生哈哈大笑,伸手刮了一下小男孩的鼻子,挥挥手,示意周围潜伏在暗处的执法弟子全部褪去。转首拉着小男孩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旁,挥手在地上轻轻刻出一个儒字,喃喃道:“既然是那王三思的儿子,想比你也读过不少书,既然如此,我就考考你,你说,这“儒”字,何解呢?”
小男孩眉头紧皱,埋头沉思。
吕长生轻声低笑不语。
实际上问这个问题,只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罢了,心底也没期待过这王明阳有什么见地,儒之一字,其实就算是他修道四百年,也未能真正理清看透,一个年纪不过七八岁的小孩,能有什么见地呢?
就在他准备伸手抹去这道“儒”字的时候,小男孩却忽然抬头,有些迟疑,却颇为坚定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吕长生微微一愣,神色震撼。
稷下学宫上方,原本已经散去大半的气运疯狂涌动,一条初升的蛟龙于其中腾挪游动,上下翻滚。
赵男孩怯生生的盯着吕长生,惊慌道:“掌教真人莫怪,阳明只是胡言论语,掌教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吕长生自嘲一笑,心中苦涩兴奋皆有。
自己痴迷于霸道两百年,被执念蒙蔽了双眼,竟不知还有这样一枚金玉良种,在自己身旁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至此。
他神色凝重,问道:“王明阳,还有吗?”
小男孩一脸茫然,问:“掌教真人要问什么?”
吕长生轻喝道:“天下大道,儒门未来!”
这等异象惊动了所有人,经历这番大战,已经心灰意冷的众稷下学宫长老联诀而起,在离吕长生不远处的平地伤停下。
“王三思所在何处?”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沉声道。
人群中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年青人,他向白发老者躬身行礼,诚惶诚恐道:“弟子王三思,拜见大长老!”
白发老人低头打量了王三思一眼,感慨道:“你这儿子,可真是了不得啊!”
王三思伸手抹了一下额头得冷汗,慌忙道:“小孩子胡言论语,都怪我平时没好好管教,这才让他如此不懂规矩,请大长老恕罪!”
白发老人呵呵一笑,摇头道:“恕罪?何罪之有,功在千秋才对啊!”
王三思微微一愣。
得到吕长生的首肯,王明阳便没了顾忌,句句言言从他嘴中不断说出,越说越快,声音不大,落在所有人耳中,却恍若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
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吕长生大声质问:“儒道来路,所之如何?”
王明阳面色平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存天理,灭人欲!”
天地轰鸣,万物匍匐。
气运长河翻滚汹涌,竟再无半点颓势。
吕长生哈哈大笑,豁然站起,一身长袍随风舞动,猎猎作响,困于心中那两百年未解的心结,豁然开朗。
“霸道霸道,原来如此,吾道不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