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展厅里慢慢晃了一圈,一幅幅画看过去,大多都是孙老师学生的作品,有小学生一直到成人的都有,也有一些是孙老师自己的。我和舒凝的摆在一处,因为都属于田园意境的系列,我本欲快步走过,可妈妈没看过,就停留在画面前欣赏着,我也就只好陪着她再看一遍,耳边响起“突破、挑战”等字样。
转了几圈,遇到很多曾经的、现在的学画同学,还一起拍了集体照,可是没有见到舒凝,也没有韩哲的身影,我憋不住试探地问了孙越,她说也有邀请他,但是他好像打过电话说有事不一定来得了,我顿感失落。
意兴阑珊,于是就带着妈妈一起回去了。走出大厅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侧影,高高大大,穿着黑色球衣,很像是王烁华,他是舒凝邀请的吧?那估计舒凝也快到了。看来,他们不只是绯闻而已。
公车上比较空,我习惯性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晴天,车道上开过的车顶都掠过一条条太阳的影子,车窗上一阵明一阵暗。一辆黑色轿车从对面道上驶来,车牌像是哪里看到过,再看一眼车身,噢!是舒凝家的。果然猜对了,他们二人真是算好了时间,赶在一块儿来。她的车和我们公车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看向后座,里面不是和平日一样只有舒凝一人,还有另一人坐在左侧靠近我这边,随着距离拉近轮廓逐渐放大,那是——韩哲。
我扭头想要再看清楚,车已驶去,只是从后窗中仍然可以看到两个人的背影,一高一瘦,没入远方。顿时我有一股想跳车的冲动,但是妈妈在我身边,我不可能这么做,我低下头咬了一口嘴唇,狠狠地,一丝腥甜的液体在唇齿间流动,慢慢融入舌间,沁入喉头。
回家后思绪翻腾、难以平静,对妈妈的态度都不太耐心,很想做些什么发泄一通。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也没有这些私密的本子,看到画具,索性摊开纸笔,慢慢开始调墨。此时,很感谢孙老师的教导,这个过程通常是他要求我们静心构思的时刻,故而心绪逐渐沉稳下来,至于画什么画我没有去想,墨香色深时,我不加思考地直接落笔。
抬手挥洒,远处山峦起伏、乱石层叠;随意点墨,近处竹木成林、松柏相依;执笔细缀,中间大河奔腾、卷雪拍岸;胸中似有千言万语皆化为这深深浅浅的墨色中,无端端忆起南唐李后主,尽把其诗文落在此间中——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一笔收尾,放得下的是墨迹,奔流开阔;放不下的是执念,低吟回转。人为亡国所伤,我为失情所恼,而人实有国可亡,我却无真情可悼,可叹、可笑、可悲啊!
怀春少女之心不是想忘却就忘却的,我尚处于情殇中不可自拔,却不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天上午又得知此次期中考试仅班级第七名,年级更是跌落在二十之后了,作为唯一一名外校考入前三的,如今这首次亮相却如此挫败,也不知校内人会如何笑话,不知捧我为班长的班主任又会有多少难堪。而舒凝依旧稳稳地坐在女生第一把交椅上,宣读名次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在她的身边似乎有一团闲云环绕着,看不出喜、看不出躁。
“慕凌啊......”中午时分,班主任让我跟着她去办公室,我在一旁就坐后,她笑笑着说,“我看你上午神情落寞,是不是因为这次考试?”
我回答是,虽然各种原因交织,但我肯定只会承认这一个。班主任拍拍我的肩膀,宽慰道:“我们学校抓得是很严的,教学方法、做题思路都讲究一个活字,你初中不在我们这里,可能还需要个把个月适应一下。所以你别太自责,也别着急,慢慢来,等习惯了就会更好的。”
班主任对我的信心都超过了我自己,不过这些激励的话还是起到了作用,我被输入了一些能量,于是猛点头道:“老师说的对,我会更加努力的!”
老师摸摸我的头:“你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我第一眼看到就知道了,和我们这里培养出来的不太一样,你很有自己的想法和个性。有能力,人缘也好,所以我才选你当班长。”随后话锋一转,“但是,你稳定性还不够,容易被一些东西所左右,你要自己能够定得下心来才好,不然容易迷失自己......”
她的一番话很长,看得出是语重心长地在教导我,有一些和妈妈平时说的相似,我在听的时候这些话语都理解,但对其背后真正的含义却未加琢磨,根本也没有想过还有深层的意思。那天,我最为记忆深刻的是班主任在临了的时候从书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我说:“昨天早上你去准备运动会事宜的时候,李伯过来送信。我帮你代收了,后来没我的课也就忘了给你,一直给放在办公室了。所以你现在来了正好拿去。”
我接过信封,眼眸中掩饰不住内心的颤动,没错,是韩哲的字迹,还有他学校的名称和标志印在上面。谢过老师,我已急不可待地想要飞奔而去,找一个僻静的角落,一字一句地读上个几十遍。
韩哲,你终于来信了,你可知道,我已经等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