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凌:
八月中的时候,我的右手打球受伤了,提笔写字多有不便,所以一直没有回信给你,不想让你等候和担心了,深感抱歉!
高三的学习确实更为忙碌,我们这里每个人都很拼,功课几乎做不完,感觉做好了,后续又会接上,一波接着一波,似乎看不到尽头。我们每晚在教室里做到关灯,回到寝室打着灯继续,所有人都清楚,这一年就是得卯足了劲儿,谁都想考入一流大学,谁都不肯服输。现在想来你没有选择考这儿来是正确的,此处真是万丈深渊哪,哈哈!
我们基本上每月一大考,每周一小考,每天还有各种测验。分数排名已经都不重要,老师要求的就是保持自己的水平,并且不断突破,尽可能地超越自己。所以,进入高三后,我突然意识到,没有什么比拼和对照,人唯一要战胜的就是自己。今天优于昨天,明天强于今天,就是在进步,就是在成长。
提到这些,也是因为看到了你和舒凝之间发生的事情。你们都是极其优秀和有才华的女孩,在我一个旁观者看来,理应互相欣赏,而不必产生你所说的瑜亮间隙。你和她之间其实没有竞争,你们各有优点,互不相同,相信在你们班里一定是两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
此外,你说舒凝冰雪聪明,秀雅端庄,拥有大家闺秀的气派和家世,你自惭形秽。这点我可要批评你了,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家境这些暂且不论,这是父母给的,并非自己得来的。我们只说个人,你机灵聪颖,美丽大方,率真的个性受人欢迎,连年获得各类奖项,你完全没有不如她,所以不要看轻自己。但我绝无意将你们二人比较,我只是希望你对自己有信心。
关于你说连画画都不及她,我也想补充一点,她对水墨画之热爱远胜过你我,她每天在家做完作业必会习画,一两个小时甚至更多,试问我们有谁能做到?她将画画视为唯一的兴趣,甚至想往这条路持续走下去,我们也是这样吗?至少你看我就不是,我还是不会走艺术道路,综合院校才是我的想法。至于你,你也说你母亲希望你读比较热门的专业,便于将来就业。那既然我们都并非这样百分百花心思在这上面,我们又怎能苛求要强过另一个一心一意的人呢?我相信,如果你有你自己的追求和理想,那么只要努力,一定都会实现!
说了这么多,其实也是希望你可以换个角度看待舒凝。我们两家算是比较少的同在上海的战友,所以我和她自小相识,也还算有些了解她,她并不是你所以为的孤傲小姐,也不是自命清高。她一来小时候就有慢性胃炎,经常请假不上学,所以就和比普通学生接触同学时间少,关系也远;二来她性格确实很内向,不擅与人交往,也不太会主动和人接触;再加上本身有点冷冷的气质,如此就更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了。然而,舒凝是一个好姑娘,她心地善良、宽厚大方,也愿意帮助人。如果你尝试放开胸怀去接纳她,走近她,你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她,我想,你们会成为朋友的。
不知不觉,夜已深,我也只能搁笔了。天气转凉,你多保重,可别再像上回那样一边生病一边写信了啊,上次那张信纸上还留有你的一行鼻涕呢(开玩笑)。
祝好!
——哲
我靠在图书馆的小角落里,垂下手,手中信纸轻轻飘落在脚踝处,淡淡墨香渗入鼻尖。他的文字始终如此,不会火热也不会冷冰,总是严肃略有一点诙谐,这距离、这分寸像是一道坎,总难迈过。而他只字未提及我的那些话,也没有对此作任何回应,好像我根本没有表示过。拆开信件前,我对自己说,如果他直接拒绝我的心意,我不要难过,没事的。可是我没想到他只字未提。是我的表达还太含蓄,他感觉不出来?但是他那么敏锐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呢?是故意的吧,那是不是就是委婉的拒绝?
若说他看信没看全,针对舒凝的话题,他又偏串起我前后不同的信件,一封里半封是关于这个的。毫不掩饰地赞赏舒凝,提议让我跟舒凝做朋友。猜他应该是收到我的门票的,不然也不会知道那些内容,但却是同她一起前往,肯定也是主要去看她的画,那么他是不是也喜欢舒凝?不然他何苦一个劲儿劝我和她交好。是不是因为我在班里朋友多,如果我能接纳她,那她也就不至于如此孤单了。我真傻,我会通过信件告诉韩哲这些心思,他们两家关系这么近,难道她就不会也都告诉他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在讨论这个傻丫头说的这些傻话,做的这些傻事呢?信,我给他写的这么多信,他会不会也拿给她看过?
突然觉得像被一通冰水浇了一样,全身发冷。如果是这样,那太可怕了!但或许,不是这样的,完全是我想多了,韩哲仅仅是为了劝我,没有这么恐怖的故事。对,别胡思乱想,他父母这几年都不在上海,他又基本都住学校,还这么忙,舒凝又是画痴,还不太出门,哪有可能经常碰到,一定是我多想了,一定!
安慰好自己后,我看看墙上时钟快到点了,赶紧起身要回教室上课。一边快步走一边将信纸小心折好,放回信封中。快到教室时,我突然想起,韩哲说是八月就受伤了,那教师节去看望孙老师的那天应该也仍然带着伤,可是丝毫没听孙越提起。究竟是什么伤如此不明显,或者说是可以在还是穿着较少的天气里刻意掩饰,不被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