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和孙越闹腾的时候,楼下门铃响起,一看壁上的Hello?Kitty时钟,已快到点了,我们也该收拾收拾上课了。
孙越先走出房间,听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我也赶紧出来,顺手带上她的房门,一转头却撞上了她的背,“大小姐,你是没走还是又回来了?怎么停在这里不动!”我不由数落了两句。她回头笑了笑:“我这不是等你嘛!”我没好气地斜睨了她一眼,她笑着拉我一同走入隔壁画室。桌前,舒凝正在安静地整理和摆放她的画具。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着我们,我面无表情地也看着她,居然她冲我这边点了一下头,我没看错吧?平时学校里看到也互不打招呼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正疑惑间,一旁的孙越放开我,走上前去开口道:“你来啦。”我想哪,这头原来是跟孙越点的。孙越毕竟是老师的女儿,这点面子总要给的,她们俩每次都还是会互相说些话。用孙越的话说,好歹都是老爸的学生,不能不理人家,不然被老爸知道肯定一顿骂。
她俩互相说话的时候,我默默地一个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其实我很不喜欢这种和人冷战或者见面不说话的局面,想来也真是奇怪,我和舒凝从来没有真的吵过架,可是居然从一开始就没有交流过,这点上我们倒是很有默契,谁都不曾先开口,然后一道无形的屏障就矗立在我们中间。
学生陆陆续续地到了,开始上课。画画毕竟是实践的课程,理论的不会太多,课上都是让我们练习,有时一副画会延续好几堂课,孙老师总会点评和提醒,时不时还会指出一些问题,有时候也要执笔修改。除了自我的修炼外,他最近开始会要求我们互评,他认为一个好的艺术家不光是自己可以有好作品,还需要有一双锐利的双眼,能够欣赏画作中的点睛之笔,也能发现不足之处,最理想的是将来还能鉴别真伪,这是很高的境界了,他都说自己不到火候,更别提我们了。为了帮助我们提高火眼金睛的本事,他会让我们互评,甚至有时候会让我们互改,我就不知道给孙越修过多少回了,她带去学校的好多副作品都是我给她修饰的,甚至还有我帮她画的呢。而孙越别看她画得不怎么样,眼睛可厉害了,到底跟着大师父亲好作品看得多了,鉴赏能力不弱,有几回她都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我画中的问题,我改好后果然好了很多,我们可算是黄金拍档。
这天我们连续几次的画也都完成了,孙老师又让我们互评,我和孙越习惯性要走到对方的座位前,孙老师却用手示意大家都不动,我们不解地看着他,他笑着朗声道:“今天我来分配一下吧,你们前几次的组合比较固定,这样会妨碍更多的学习和交流。以后每次我来安排,让大家都能多看看。”
老师把孙越叫过去和一位男生,说要让她欣赏欣赏男生的笔法,接着又陆续安排了其他几对。还剩没几个人时,我还没被叫到,而舒凝也没有,我心里只祈祷不要和她一起,我瞄了一眼她,她倒是很坦然的样子,顿时我也觉得怕什么,是又如何?就这一个当口,我听到了我的名字,紧跟着的正是她,好,既然孙老师有意为之,那我们就互相切磋吧。
我很认真地注视着舒凝的画,这次我们画得不一样,孙老师近期要开办学生画展,让我们自选擅长的作品,因此毫无悬念她一定是工笔画的花鸟。近前一看,好一副《山居秋溟》呈现在我眼前。如果是我,应当会是松林石阶、疏影斑驳,配合高山流水,彰显大气回肠,而不会面面俱到。舒凝不是,她会愿意精雕细琢,像一个老裁缝似的,一针一线密密缝制。工笔画最考验耐心,先要画好稿本,反复修改多次才能定稿,再复上宣纸,狼毫小笔慢慢勾勒,之后敷色渲染才得以完成。所以时间也比较久,前几堂课我们都离开了,她总还会多留一会儿。
我细细地观察她的画,布局很有方法,巧妙地把诗中的情景一一展现了出来,一弯皎月斜穿过整片松间透露出点点光影,中间一湖清泉汩汩流淌拂过石岸;远处有浣纱女在竹间灵动、身姿婀娜,身畔的溪流中莲叶田田、渔舟扁扁,诗人的意境在这方寸之地展露无遗。我不得不说,她确实拿捏地很不错,笔锋也是起落有序、层层叠加,唯一需要改进的是作为淡彩画,其色彩本已淡雅透明,有一些朦胧美的远景再用色浅薄的话就显得愈加清心寡淡,虽说主题本也低调,但不能流于平白无味。不过,总体而言,舒凝的思路和技巧还是很成熟的,即便是我,在工笔画上我确实自叹弗如。
这么想着,我居然被要求第一个点评,于是我也就毫不含糊地抛出自己的观点,一边说一边看到孙老师微微点头,眯起的双眼是他表达认可的一个习惯神情,所以我想我说得还是点到位了的。
听我说完,孙老师问舒凝的想法,她倒是挺大气地起身说道:“说得是有道理的,我在用色的时候也犹豫过,之所以还是选择浅色系主要是我担心前面的用色比较严肃,远处如果变化较大则可能会主次颠倒,谨慎起见,还是统一在类似色调中。”稍做停顿,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或者我也是可以尝试看看,也许会出来不同效果。”
我们都等着孙老师开口,老师看了看舒凝,让她坐下,再看了看我,说道:“舒凝的这幅画表达上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该说的都说了,技法上的提高是要多练多琢磨,这个我们这里先不细说。慕凌提到的这个问题呢,我个人觉得是可以考虑,但不是很重要的一点,因为这种是看个人性情和实际要展现的意境的。喜欢张扬一点的肯定会觉得这里太清淡,但好素雅风格的可能就觉得正好。”
此时舒凝一直专注听着老师的讲话,我有些心不在焉不清楚老师到底要说什么,现在这话怎么感觉啥都没说。正不耐烦时,孙老师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一点点:“总得来说,这是一副精雕细琢的佳作,舒凝的功力有所长进。我最为关注也是最想看到的是布局,因为你一直最在意各个细节之处好不好,总追求尽善尽美,反倒会忽略整体。所以这次看到你的构思和排版,我觉得好很多。其实,慕凌之所以会觉得清淡,不是因为颜色,关键在于这里。”老师手指向浣纱女和莲叶那处,“这里略显单薄,层次感不够,不是有了东西上去就好了,有时候有东西如果效果不好不如留白。”
舒凝脸色有些微泛白,不过还是很认真地听着,我心里有一丝看好戏的窃喜。孙老师继续点评:“还是不错的,还是要继续多考虑考虑全局的感觉,这个教不出来,需要自己多看多画多悟!”就这样没啦?我怎么觉得好像不太过瘾?
“好了。”孙老师看向我,但却是对着舒凝说,“舒凝,你来说说慕凌的画。”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舒凝身上,我也很想知道,她这次又会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