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天气有些闷热,厚厚的云层沉沉的压在顶上,没有一丝风,我照常背着画具去公交车站前往孙老师家。他家住徐汇区,虽然距离有些远,但我有一辆公交车可到还算便捷。孙老师家是住在一个高档的小区里,90年代中期的上海老百姓大多还是以6层楼的小区住房为主,市场化购房还不普遍,高楼大厦虽有,但现在能够看到的很多在那时候都还未建造。不过孙老师住的就是高层,他住顶楼,是个复式的房子,一层是客厅、书房、主卧和厨房,厨房很大,放得下一张花梨木饭桌,我不懂木头,这都是孙越告诉我的。主卧我们很少进入,只有在二楼洗手间不够用而又很着急时才会偶尔进去使用一下主卧的卫生间。
上楼直面一个小厅,基本上算是展厅,我们的画都被裱好陈列着,中间茶几上总有清茶一壶,孙老师通常在我们画画时坐旁边的竹编椅上小酌几口。左手第一间是孙越的房间,粉粉嫩嫩的,所有家具都是粉色的,衣橱把手上还镶着一颗颗小钻石,我当时看呆了,孙越笑着说都是假的啦。
另有一间就是我们的画室,画室很通透,紧挨着晒台处做了大大的落地玻璃窗。晴天时,阳光会透过玻璃洒入画室,满满当当的,尤其是冬天,很温暖很温暖,画画课一般到中午,每每那个时刻,我都会很不想离开,就想能够披上这温暖的大衣,紧紧裹着。雨天时,雨滴一颗颗敲在玻璃窗上,好像一个个会跳舞的精灵们,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我的心房,每次这个时候,我就会有一种泼墨挥洒的冲动,似乎泼出去?的那一刻也把我自己的快乐都传递开来了,看着墨迹滚向不同方向,就像玻璃上那一串串随意落下的雨珠。我只在白天呆在老师家,从来不知道晚上的画室是怎样的,当夜幕降临,睡在画室的地板上,看向窗外,是否会看到满天的小星星,一闪一闪,一闪一闪......
这样想着,我来到了孙老师家。门铃响起,就听到咚咚的拖鞋声一路跑来,这声音一听就是孙越的。果然,门一拉开,她那顶着一头飘逸长发的脑袋探了出来,一枚玫红色的小发夹束住左侧一缕刘海,随意又自然。
“你快迟到啦,赶紧进来!”边说着,她一边基本是把我给拽进去的。
我急忙换上拖鞋,随着她一路疾走入画室,抬头瞄到客厅挂钟,还差5分钟就要开课了,确实晚了,没有手表真是不方便哪!
学生们都已经坐定了,连画具都已摆放好,我赶紧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把所有东西一一理出。这当口,孙老师走了进来,开始调整他自己的几案,孙越帮着去拿宣纸。当我差不多理顺所有东西,定下心来后,我的视线落在了斜对角的舒凝,我们是围着一圈坐的,中间的桌子是有几张相同款式和质地的桌拼接起来,虽然拼接,但缝隙很密,而且桌子木料非常牢固结实,像画画这种动静不太大的使用通常都不太会有移动或摇摆。孙越在我左手边,离门近,方便她里外走动。
舒凝没有看着我,她正在盯着她眼前的毛笔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眼神扫过她,转头看了一下捧着一叠宣纸走进来的孙越,正想起身去帮忙拿。孙越摇头示意不用。
孙老师敲了一下镇纸,表示开始上课了。这次的课程主要还是延续上几次,会继续讲花鸟画的部分。我其实不太喜欢画花鸟,我最爱的是山水,我始终觉得写意的山水大气磅礴,看似没有工笔的细致,其实意境就在其中,配上一些诗词歌赋,堪称完美。老师也知道我们各有喜好和擅长,但是画画是需要打基础的,就像还要练书法一样,急不得。孙老师本身是以山水画见长,他的师傅当年走的是米派风格,米派奉行“信笔作之,多以烟云掩映树石,意似便已”,不求工细,多为水墨大写意,实在是我情之所钟。不过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孙老师不光画山水,他的花鸟、墨竹,甚至画人物、庭院,工笔画之,栩栩如生。如他自己所说,年纪越大,反而越发精细了,如今想来他当初对艺术的不断要求和精益求精,也深深地影响了我的艺术观,甚至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