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扬千里,马踏飞沙,摇摇的旌旗耸入云霄,乌丸那拓的数万精兵沿着大道从祁州城外一路辗过。
“传令各营,就此扎营歇息半日。”乌丸那拓坐在马上,漆黑的马鞭直指祁州城门。“拓跋兄,前面是哪座城?让军需官去购置些行粮如何?”
拓跋燕爽朗地笑了一笑,“乌丸老弟,前面可还是齐国的城池。莫说是购置军粮,怕是连城门都不让我们进呐。”
乌丸那拓闻言眯了眯眼,横道,“哼,屁话!齐国的边境倒也不让进,我乌丸那拓不也照样驱兵直入数千里,纵横驰骋哪个敢阻!若不是现在暂时休战,拓跋兄只消等上个半把时辰,我乌丸必破城而入!”
“哈哈哈,乌丸老弟好气魄!唉,只是可惜,现在老王年事将高,怕是没了将军这样的魄力啊。”
乌丸那拓皱了眉,“嗯?听拓拔兄的语气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啊。只管往直了讲,我乌丸是个莽人,转不来!”
“哈哈,乌丸老弟果然是性情中人!燕某今日便也不避讳了。此番北庭与齐国的姻亲一旦结下,便是三十年无战事。乌丸老弟可想过此协议目的何在?”
乌丸那拓沉思片刻,问,“何在?”
“唉,老王没了当年的刚猛,想要安度晚年以享天伦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如此一来,这二十年间我北庭儿郎用鲜血换回的战果就这样付之一炬,着实可叹啊。”拓跋燕痛心地望着眼前风尘满面的士兵。
乌丸那拓眯了眯眼,语气里颇具微辞,“你是说他是想拿我北庭男儿的血力换个晚年的清净?”
拓跋燕点了点头,“不然老弟以为此番和亲与我们还有什么好处,处吗?”
“狗屁,齐国送来一个叛贼就想要讨好我北庭的大军,痴心妄想!”
拓跋燕摆摆手,“欸,话不能这么说。是不是叛贼还得上头说了算啊。只要老王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说,莫说那个沈晴杀了令弟,就是我们两个均命葬她手,只要上头不管,该和亲的照样还得继续和亲,该做王子妃的,依旧做她的王子妃啊。”
一听此言乌丸那拓一双虎目瞪得赛过铜铃,“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兄弟就这样白死了?是什么道理!”
“老弟啊莫多想了。以老王现在的秉性,啧,只怕依旧会息事宁人,将此事这样作罢了。也不怪他啊,毕竟人老了,当年的血气早就磨光了啊。”拓跋燕下马拍了拍乌丸的坐骑,转过身,嘴角斜一抹笑,独自走进了附近扎好的营帐。
乌丸那拓在马上望着前方不远的祁州城,一双铁拳握得铮铮作响,“如此昏君,怎得我乌丸替他卖命。”
营地边缘,军师于江领着一个红衣丫鬟渐走渐远。
“秉烛,可想你家小姐?”
秉烛低着头,眼圈难禁地泛了红,“朝思暮想。”
“嗯。”于江点了点头,指着前方不远的祁州城,“去那里,找祁州城知府潘觉,他会告诉你你家小姐的下落。”
秉烛望着前面的城池,眼中闪烁不定,“先生为何帮我家小姐?”
“奉命行事罢了。”
“可否告知秉烛,您奉谁的命?”
于江微眯着眼,摸了摸下颌蓄起的青须,“他日自会知晓。”
“先生莫怪丫头多嘴,只是前番先生让我按您的说法作证,却又暗自将左统领的死嫁祸于我家小姐的事情,秉烛可还没有忘记。秉烛只是想知道先生所奉之人究竟是心系大齐,还是北庭?”
“都不是,”于江仰起头,目光灼约,“在下所奉之人,其志在天下。”
丫头皱了皱眉,却也不再多嘴,只是问道,“那不知遇见潘大人,秉烛该说些什么?”
“便说是于江教你去的,剩下的他自会安排。”
秉烛抬头望了他一眼,欠身鞠了个躬,“如此,秉烛谢过先生大恩。”
再说天镇街市。
沈晴与北野寒两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已走到了街市中心。沈晴踮着脚看着前面拥挤的人群,拽了拽北野寒的衣角,“哎,前面是干嘛呢?”
北野寒仗着身高的优势抬眼看了看,“皮影戏。”
“嗯?白天也有皮影戏吗?”
北野寒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要看吗?”
“那是自然喽。”沈晴伸长了脖子努力踮着脚往里看,抓着北野寒的胳膊催促,“快点,快。”
北野寒的手环在胳膊上犹豫了一阵,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把握住沈晴的手。脸上顿时飞红一片,好在见沈晴只顾巴望着前面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这才放松了一些拉着她往人群深处挤去。
“什么啊,你家皮影戏长这样啊。”进了里面沈晴才发现只是一个耍杂耍的戏班子,不由语气里带了几分嗔怪,“说好的皮影呢?”北野寒不答,上前对着旁边坐着看杂耍的一个齐服老人行了个礼,“德叔。”
那位老人一愣,仰着脸盯北野寒好一阵,终于从眉目间认出了当年熟悉的影子,“欸,小寒子!”
沈晴听了在一旁挤眉弄眼地憋着笑,小声地附在北野寒耳边,“哎,你还真叫小寒子啊。”
北野寒眉间一皱,“当年在戏班子打杂时候的诨名。”
“哦,哦。该改口了,二殿下,二殿下。”那位德叔盯着北野寒的脸,笑了两声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啧啧,要不当年德叔我怎么没叫你留在戏班,都是各自的命啊,命啊。”
说罢又看了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面目含笑,“这位就是王子妃吧?果然文静娴淑,温雅端庄,啧啧,有国母气度啊。”
一番话说的沈晴脸色红了红,柔顺腼腆地低下脑袋。
北野寒忍住笑,若是见过了沈晴手持长刀在战场搏杀时的场景,估计他能为刚才那些话把自己舌头咬断了。
沈晴低着头小心地戳了几把北野寒,北野寒听话地低下头,“哎,你带我来见他干嘛?”问完这话沈晴一颗芳心跳了两跳连耳尖都泛着点点地红色。嗯,估计北野寒跟他的北庭王老爹关系不好,这个德叔才是他真正尊敬的长辈,那这么说来,这该不会就是领着媳妇儿拜见长辈呢吧?
“带你看皮影。”一颗小脑瓜正胡思乱想,偏偏那人又侧首一笑,好看的唇角张扬着蛊魅,一双黑眸沾润薄雾,惹得沈晴心跳又是漏了几拍。一副娇莺一样的嗓音瞬时融成了尚未满月奶猫一样地哼声,沈晴满面含羞地低头,“嗯,都听你的。”
再一低头,又见两人正十指相扣,脸上又是一烫,慌忙转了视线看向别处,北野寒也看到她的异样,脸上莫名地跟着一起红了起来。德叔在一旁看得透彻,一双小眼眯了一眯,“走,去我的戏班子看看去。”
德叔的戏班子离这里倒不远,只是可惜,去的路上遇到一个挑扁担的货郎,走哪儿不好偏偏走了个路中,为了给他让个道,两人刚牵着的手被迫地分开了。
沈晴悄悄地抬眼看了看身旁的人,那人却没了要再伸手的意思,于是百般不满地握了握自己空空的手,在心底暗自将那个坏事儿的货郎咒骂了百遍。
北野寒自然是知道沈晴往这边看的意思,只是之前敢去拉沈晴的手只是因为沈晴没防备,现在再去拉她的手必然会被发现。也不知是为什么要怕被发现,想来这儿女情长诸类所需的勇气该是大过兴兵打仗,脑筋一热说豁出去却偏偏就不敢把手伸过去。
两人各怀心事,眼看着就要到了戏班子驻地,两只手在没能拉在一起,沈晴不由蹙了眉,颇是幽怨地瞪了北野寒一眼。
北野寒眉头跟着一皱,心中也是犯了些小孩心性的计较,之前明明是自己先伸的手,这次轮也该轮到沈晴先伸手了。于是本来还紧挨着的两人居然可以赌气地拉开了距离。
德叔走在前面,却也偷偷地瞄了这对儿一眼,脸上不由挂着些笑微微地晃了晃脑袋哼起了诗经小曲儿。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山有山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君不知兮君不知......”
沈晴听了却仰着头往旁走了一走,“哼,王子怎么了,还不如做舟用的木头呢。”
北野寒也仰高了脑袋快走了几步。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个王子倒还真没什么架子。等到了皮影社,各个小厮认识与不认识倒也没表现出多大的受宠若惊,依旧各归各位手上动作没有落下。
北野寒进屋与德叔一列长辈寒暄去了,沈晴哪听得了这些,,尤其是还得规规矩矩地坐着偶尔乖巧地点头应个声,在旁边听得是直打呵欠一双眼皮合上又睁开。不愧是一些唱戏的,比起在这儿听这一帮老头的长篇大论,沈晴倒还真愿意在军营里拿起刀枪跟部下大战个百八回合,晃了晃昏昏欲睡的脑袋,沈晴忙找了个藉口溜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