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抢了一番,最终还是北野寒去了地上,虽没有锦被浓裘,好在沈晴还赐了一条毛毯不致着凉。
一夜过去,北野寒睡的如何倒不知,沈晴自是睡得香甜,直至日晒三杆,雄鸡嗓子都吼哑了,这位将军才肯抻了抻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哎,北野寒,早点做好了没?”
一偏头,地上哪还有二王子的影子,倒是窗外冷冷传来一句话,“午饭倒好了,沈将军可赏脸?”
“哦。已经这么迟了啊。”沈晴翻了个身,将被子尽数搂进怀里,懒洋洋地哼哼了句,“那今儿就不起了吧。小寒子,把饭菜都呈上来吧。”
北野寒也不作答,一侧身,一把明晃晃长刀从窗外砍了进来。
“赶紧起,一会儿有事。”
沈晴拨开刀,不情不愿地起了身。收拾好衣服,打眼一看,只北野寒一个跟木桩似的杵着,“巴什大叔呢?”
“他们出门采草药去了。”
沈晴睡得还迷糊,眨眨眼,“采草药干嘛?做菜吗?”
“解药。”北野寒翻了个白眼,“沈将军记性倒是越来越好了。”
一撇嘴还他一个白眼,沈将军不跟中毒的人一般见识,收拾好自己便去院子往桌边一坐。啧啧,要不说怎么骗人如何如何不好,可又老有那么多人改不了这毛病,沈晴望着桌子上一堆给她补身子用的美味佳肴,哪还管它是不是真怀孕,一双竹筷舞的生风,吃的也是越发坦荡。
北野寒看着她一番风卷残云,皱皱眉,“没人与你抢。”
沈晴迅速解决完了眼前的美餐,搬着小板凳转过身仰着脸,满目期待地望着北野寒。
二殿下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又干嘛?”
沈晴那手指了指自己的油光锃亮的小嘴,眼睛雪亮似是映着满天的星,“喏,擦擦。”
北野寒脸上青筋一抖,险些一个大嘴巴抽过去。仰高了头,拿眼白瞥了一眼那人,“还请沈将军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莫给你们大齐丢了人。”
沈晴垂了眼颇是无趣地拿竹筷敲了敲碗沿儿,“你还真够无聊。”
“吃完了赶紧跟我走。”
沈晴打了个呵欠,“不去,懒得动。”话音刚落,眼睛忽又转了一转,再仰头眼底已是多了几分兴致,“你背我?”
北野寒手一抖,刀背直接拍在了沈晴腿上。
腿上一痛,沈晴柳眉倒竖,“干嘛你!”
北野寒冷哼一声,“本殿还以为沈将军腿废了。”
沈晴咬牙切齿地站起来,本着不与伤病人士计较地精神,哼哼了两句就往黯月那边去了。
“就在附近,不必骑马。”
“附近啊?”沈晴一脚踏在马镫上回过头来问,“大概多远?”
北野寒闭目思量一番,“大概半个时辰路程。”
“半个时辰?”沈晴仰着小脸想了想,还是果断地翻身上了马,“走半个时辰还不把腿给走折了啊。”说着捋了捋黯月的鬃毛,“哎,去哪儿啊?”
见她打定了骑马前去的主意,北野寒绷着脸去解了缰绳,“黯月是一匹良驹,可还不至于能拖着一棵树一起上路。”
沈晴往拴马的树干上看了看,脸上带了些红,却依旧不改的嘴硬,“黯月可不在意这些,对吧黯月?”
座下的马抬了抬前蹄嘶鸣了一声算作回应。
北野寒眼眸沉了沉,借着盘缰绳的空挡悄悄地从马鞍下取出一个玉白瓷瓶攥在手心。
再抬头,见沈晴依旧忙着给马顺毛没有发现自己的动作,一颗心才稍放松下来,“巴什叫我带你去临镇。”
“去那干嘛?”
北野寒走上前牵开马,“带你散心。”
虽说这山上的风景看着都相差无几,沈晴还是感叹了一路,听着黯月耳中都起了一层茧,可北野寒反倒听着悦耳。
“哎,你说哈,等我们老了搬这儿住如何?”沈晴想得倒远。
北野寒听着她的话四顾了一番,山下浅雾缭绕,头顶一汪碧蓝的天穹不染纤尘,倒也境达开旷,宁静致远。唇角不觉微扬几分,却不作答。
沈晴又自顾自地在马上规划,“到时候我们养羊好啊还是养牛?我觉得养羊吧,白色的,看着也舒心。”
皱着眉细想一番又觉不妥,“要不还是养牛吧,羊肉太腥,不好吃。”
北野寒脸上黑了黑,“原来沈将军最在意地果然还是吃。”
沈晴撇撇嘴,看在他在前面兢兢业业牵马的份上也不为难他,只是提高了几分音调质问,“哎,北野寒,你没病呢吧,这两天怎么老管我叫沈将军啊?”
“不然该叫什么?”
沈晴偏仰着头颇为不满,“我都叫你北野寒了,你就不能叫我的名字啊?”
见北野寒不回话,沈晴百无聊赖地收回眼,却见前方隐约现了一个小镇,不由兴奋地喊叫出声,“到了,到了就是这儿了吧。”
北野寒抬头望了望回她,“嗯,到了。”
布拉齐天镇。
镇中心尽是佛堂寺庙。这本是一个附近人拜佛朝圣的圣地,后来来的人渐渐多了,才有些商贩在此落脚,渐渐形成规模,成为了这座苍茫雪峰中最具人文气息的地方。
沈晴这次吸取了教训,早早地下了马。负着手眼花缭乱地观望街边各种新奇的物什。北野寒牵着黯月亦步亦趋。
可整条街最出乎沈晴意料的倒不是这些物件,而是摆摊的那些人。沈晴看到经常有人冲着自己这边打招呼,态度和善,本以为是自己常胜将军的威名已经传至此地正要得意,忽又意识到比起大齐这边与北庭倒是更亲近,想来对不该一个大齐的将军有什么好感。
颇是不解地回头看北野寒,这才发现他们是向北野寒打招呼,而这位二王子也正面目和善的还礼,完全不似与自己相处时的满面冰霜,心中不由多了些疑问,“怎么着?认识?”
北野寒点了点头。
这可勾起了沈晴地兴致,“还真认识啊?你以前来过?”
“嗯。”北野寒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算是回答,只是沈晴可没那么容易糊弄,上前捉住了他的衣袖刨问,“哎,说说呗,什么时候的事啊。”
北野寒将她退远了些,“小时候。在这儿做工。”
沈晴瞪大了眼,联想之前看过的话本,恍然大悟,“哦,《燕云录》!这就是你还是放牛...额,小孩子的时候住的地方。”
还好那个“放牛娃”没给说全喽,要不这位二王子当场能把她给斩了也说不定。沈晴拍拍心口又凑近了些追问,“哎,这么说那个话本上的事儿都是真的啊,你真的把北庭王从山神的手里救回来了啊?”
北野寒沉色道,“假的。编纂话本的那些人为了多销几本,总愿意的把事实夸大去说。”
这样一说沈晴兴致反而更浓,“那也就是说有些事实依据?哎,到底怎么回事啊,说说呗。要不,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儿也好啊,随便哪件?”
见他仍不开口,沈将军又耍起了赖,“我可是把我的事都跟你讲过了,礼尚往来,二王子也得讲与我听吧?”
北野寒眉头一凛,却也是服了软,“讲什么?”
“随便啊,先讲你怎么来这儿的好了。”
北野寒抬头望了望前面,沉思一会儿终于开口,“我是跟我的养父的一起来的。”
“他是北庭人,不信佛。我娘却是大齐人。”
“就像很多北庭人一样,我爹养了很多头牛。我们一家在北边,就是这座山,呐,这座,”北野寒指了指背面一座覆着白雪的山峰,“就在这座山后面的草原上,白天他教我骑马打猎,到了晚上我娘会点灯教我识字,然后给我讲大齐的民俗礼乐。”
“后来,我爹的朋友从跟北边的地方跑过来,告诉他说,北庭的王征军征到这边来了,他不愿意,所以他的女人和牛羊都死了,儿子被军队带走了。”
“我爹并不相信他。他说,他站的这片土地,大齐的军队来了又走,没有人碰他的女人与牛羊,北庭的军队是自己的军队,他们不会从北庭人的手里夺取东西。”
沈晴大概了猜到了后面会怎么样。她握着北野寒的衣袖仰头望着他,眼中多了几分不为人察的心疼。
北野寒继续讲,“然后我娘死了。我和我爹骑着马逃到了更南边。我娘信佛,她很早就想来这里。所以我爹便将她的骨灰送到了这里。他以为是自己的固执害死了她,所以他将我托付给了这家寺院便离开了。也许他还活着,也许早就从雪山的崖边跳了下去,我不知道,也没找过。”
沈晴低着头,握住他衣袖的手紧了紧,“对...对不起哈,我不知道......”
北野寒低头望了她一眼,“没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我不愿意在寺院待着,很快便趁着朝圣时人多嘈乱离开了这里。那是冬天,大雪封山,我迷了路,险些葬身在山谷。”北野寒笑了一声,“大概是这次遭遇深刻,以后再也不认得方向了。”
沈晴握他衣袖的手更紧了几分,仰起头一字一句,“以后,我来告诉你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