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到敌人如此多疑。不止是北野寒,沈晴的面色也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
只是这一犹豫不打紧,剩下那队人影晃了晃,竟也跟着那人往回走了几步。适才轻松的氛围被冷风撕裂,似连空气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北野寒剑眉一沉,狼一样冰冷的眼神盯着对面人的动作,右手却不着声色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沈晴蹙眉思量了一番,按下了北野寒握刀的手,又学着男人的嗓音问去,“兄弟说什么,这边风大,没给听清了。”
那边又喊,“问你这次搜山队伍的暗号是什么!”
又一阵寒风吹过,沈晴听见风里隐约带了些刀刃出鞘的声响,却依旧用了轻松的语调回话,“这个问题可有点难啊。”沈晴望了身边正蓄势而发的二王子,勾起唇角,又爽朗地向那边回答,“‘二殿下三输男人婆’如何?”
未料到沈晴会这样作答,北野寒心下一凛,看向沈晴的脸多了几分错愕,正待发作却听见面远远传来一阵哄笑,一抬首,对面的人正收了兵刃向这边喊:“兄弟这话可不能教二殿下听了去,不然统领可都护不住你喽。”说罢一行人手竟放了猜疑重又挥了手各辞而别。”
再看北野寒,虽依旧冷着一张脸,可眼底那抹惊疑还是让沈晴眼中的得意又添几分,“如何?二王子现在是不是特想知道沈晴是如何得知他们的暗号的?”
北野寒举着火把一言不发。
沈晴负了手离远了些感叹,“想问便只管问好了,沈晴再如何不懂礼数也总不能嘲弄自己的夫君不是。”
北野寒脚下一顿,停了半晌这才不情不愿地屈尊开了金口:“沈将军从何而知?”
沈晴等的可就是这句,顿时蹦了两蹦凑近了些盯着那人的眼睛洋洋得意,“我随口说的。”见北野寒眼底疑云未消,又道,“因为他们本就没什么暗号。”
北野寒皱了眉看她。沈晴一偏头,眼眸里带了不屑,“搜敌又不是攻城,且宜隐匿行踪,潜行搜查,如此大张旗鼓执明火入山,可见下令的人必是那个一根筋的乌丸那拓。既然知道是他下的令,那么自然也该知道,以他那个简单的头脑又如何想的到敌人会避免冲突混作他的部下逃出谷去。”
北野寒一怔,一张冷脸非但没有转晴反倒多带了些薄怒。“如此说来,刚才的暗号是沈将军自己的意思了!”
沈晴也不否认,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对啊,这可本就是事实,二王子输于我可也不止三次了吧。”
想着适才那队人离开时揶揄的笑,北野寒咬紧牙,冷道,“沈将军倒也看得起我,为了讥讽本殿不惜将自己的名声都给搭进去。”
沈晴闻言神色收敛了些,眼底多了几分正色道,“二王子好命,生来便是人上。倒不是沈晴没听闻二王子体恤士卒的名声,只是,沈晴敢问二王子可曾与他们同吃同住,划拳猜酒,又可曾与他们讨论家国天下,听他们醉酒时的抱怨打趣,二王子……”沈晴的眼色深了一深,声声逼人,“二王子可是真把他们当了自己的兄弟?还只是为了个体恤下属的名声逢场作戏,玩些个不堪的帝王心术?”
北野寒眼眸一暗,住了脚。沈晴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苦笑了一声,独自走上了前,提高了声调头也不回地讲,“若是二王子真能舍下身段同那些兵做了兄弟,也便知晓沈晴为什么会说那样的暗号了。”
北野寒闻言看向前方,只瞧见一把洞明的火光映红天边,火旁的那人头顶着满天的星子,脚踏一地清辉,满头的青丝迎风缭舞,一萧背影,几分据傲,几分清高。
不由看得呆了一呆,再回神又觉胸中一痛。
他惊鄂地抬手试向自己的胸膛,那颗刻满伤疤的心竟跳得前所未有的酣畅欢快。北野寒的眉头不由蹙紧,眼眸刹时暗了几分,右手再次按上刀柄,再抬头,看向沈晴的眼神竟暗隐了几分杀机。
前面沈晴却住脚回了身喊他,“想什么呢你,还不赶快跟上。”一副曼妙的嗓音少了先前的步步紧逼,多了些女子的憨呻娇媚。
北野寒握刀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松了开,快步跟上。
沈晴见他神色不对,却也没细想,只道是自己先番的话伤了他的自尊,于是举着火把在他的眼前画了个圈谆谆开导,“当然,二王子也不必太过自卑,毕竟呢这天底下如我沈晴一般的将领也没有几个,二王子......”
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导完,北野寒却已经虚心地受了教。只瞧见他难得的低了脑袋,嗓音带着低沉的沙哑,“你说的对。”
北野寒深吸了一口气,又讲,“你说的对,我从没有将他们当作兄弟。我偶尔主动与他们交谈也不过是做做体恤下属的样子来换取他们的忠诚。这一点我确实不如你。”这一番话委实是语气诚恳,态度端正,端的是一个乖学生虚心受教的肺腑之言。
一个堂堂的二王子,竟能这般低下头来承认自己的错误,虚心接受了自己的建议,这倒着实让沈晴对他再高看了一眼,禁不住又露了原形,只瞧见沈晴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猿臂一伸,豪迈地揽过那人的肩,口里没了遮拦,“没事,你就这样我就爱惨了,来让我亲一口。”
北野寒一震,刚刚还虚心受教的眼神登时又上了一层寒霜,挣脱了沈晴往自己腰里乱摸的手,手中火把一晃,险些将沈晴的头发给烧了去。
沈晴慌忙躲开,颇是遗憾地咂嘴,这种事儿果然还是急不来。仰头望了望头上的璀璨的银河星棋,沈晴惬意地伸了伸腰,逃出生天的感觉倒也还真不赖。
一连走了数日,困了便席地而眠,饥时则狩猎充饥。这样的日子虽比在北庭时过的自在逍遥,可北野寒总觉的哪里异样,于是皱着眉推了推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儿剔牙的沈晴,“前几天你便说还剩了半天的路程,却为何今日都不至我北庭边境?”
沈晴被他一推,险些把手里剔牙的竹签插进嘴里,不悦地皱紧了一副好看的俏眉,嘴里含含糊糊地回答,“就要到了,最多再走半天的路程。”
北野寒皱了皱额头,危险地眯了一双黑色的眸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沈晴见他要动了真怒,只好坐正了身子,低下脑袋摆了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北野寒见状眼神一冷,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于是冷冷地出言逼问,“到底还有多久?”
沈晴悄悄地抬起脑袋一瞥那人的神情,声音小的比蚊蝇哼哼大不了多少。
北野寒一副银牙咬的咯吱作响,“莫不是沈大将军也迷了路?”
沈晴抬起脸小心翼翼地打量北野寒的脸,然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北野寒气急,正待发作,沈晴倒忽地一挥手站将起来理直气壮地喊,“这样不能怪我啊对吧,虽然我擅长识路过目不忘,可是我至少也得看过地图啊。我以前又没来过这里不认识路也很......很正常啊......”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又似是蚊蝇挥翼,人也没了气势地坐了回去。
北野寒心知再多说也无益,于是起了身往高处站了站放目望去,入眼都是落尽了叶的树与荒山,于是又低下头问沈晴,“你是从什么时候迷路的?”
沈晴依旧小心翼翼地低着脑袋,答道,“从......从刚开始吧。”
北野寒开始觉得自己肝儿疼。
两人沉默着坐下,一阵凉风吹过,地上的枯叶从两人中间的空地上溜了过去。
毕竟这样也不是办法,半晌后,沈晴抬眼问眼前依旧生着闷气的那人,“哎,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北野寒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回去。”
“哪儿?”
北野寒提了配刀,站起身拍去身上积落的尘,丢下句,“回我们逃出来的地方。”
沈晴拿起剑乖乖地跟上,好不容易逃了出去,最后还得自己钻回套子,想想也是够蠢。幸亏自己天狼军里的那帮兄弟不知道,不然这事儿足够他们回去笑上一年了。
与北野寒一同爬到山顶,远远观望。幸亏自己是跑出了他们包围的范畴,现在才能居高临下的审视他们。
沈晴拽了拽身边那人的衣袖,说,“我觉得我们可以放火......”
一句话刚说了一半便见北野寒正冷了一双眸子看着自己。北野寒压低了嗓子,沉言道,“不必了。我想我已经见识过沈将军的那些锦囊妙计了。”
沈晴闻言一张老脸红了红,想要张嘴辩驳却发现无从反击,只得低了头问他,“那你说该怎么办?”
北野寒低头望了望山谷里依旧四处搜寻的军队,低声道,“混进他们的队伍,然后想办法取一张地图回来。”
沈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又小声地嘟囔,“那不还是我之前用过的法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