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乌丸那拓镇守边关倒着实是一员虎将,可若论起阴谋权术,自不是拓跋燕等人的对手。左统领的丧宴一毕,这位北庭边疆统帅右统领乌丸将军便怒颁七道搜山令,勒令麾下各部连夜入谷搜山,一时间数百条火龙纵入深谷,滔势震天。
与此同时,沈晴被远处传来的锣鼓声势拉回了心神,待意识到自己正小鸟依人地伏在北野寒怀里一副楚楚惹人垂怜的娇弱模样,顿时羞恼地一把将他推开,怒睁了一双凤目,覆了薄茧的玉手几欲抽出腰间的佩剑,恨不能剜去那双瞧见自己适才病弱模样的眼睛。
一个不防备险些被她推进火里,北野寒薄唇紧闭,一双剑眉敛了又敛,终究还是没能发作,倒是沈晴反倒一副受了欺凌的愤怒模样,红着眼睛瞪他,恨不能将他给生吞活剥了去。正疑惑,身后的军鼓声越来越响,其中还隐约夹杂了猎犬嚎吠,于是也不顾沈晴的莫名的怒火,立刻起身取刀掘土覆火。然后拉起沈晴的手腕躲进茂密的灌丛之后。
沈晴却不领情,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北野寒眯着眼,联系前后,终于明白了沈大将军的怒气从何而来。
他也不点破,只是压低了嗓音引转话题道,“看形势是乌丸那拓是铁了心要除去了我们了。”
沈晴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平复了心绪,暂时压下不快,只是语气中仍是带了些刺,“我们?沈晴倒觉得二王子不致如此凄惨,兴许这位右统领是来救你脱了我的魔掌也不一定。”
北野寒黑眸中寒光一凝,摇头道,“狗急则跳墙,如此大张旗鼓的进山搜寻,分明是不想人被劫持的人能从深陷绝境的贼人手下活命。只怕是那拓跋燕又使计欺瞒了乌丸将军,才使他狠了心想要置我于死地。”
沈晴沉思片刻,觉得他说倒也在理,只是放不下面子,依旧冷哼一声道,“都这时候了还叫乌丸将军,看来二王子还真是爱将如子。只可惜,他们可没拿你当了父亲。”
北野寒寒眸沉了沉,“那沈将军可想出些应付‘这时候’的对策?”
这话问的沈晴腰杆登时挺直了几分,像是找回了场子,她大人大量地原谅了北野寒先前对她的“不敬”,俏眉一挑,一双漆黑的瞳眸转了两转,不多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
凛冽的寒风撕裂枯叶,夜鹰在树梢瑟缩发抖,正前方几条野狼一样的猎狗牵将不住地狂吠前冲,一队人举着火把紧跟其后。
为首的穿着棉袍,肩头罩半边青甲链铠,下颌爬着一道蜈蚣形的狰狞刀疤,貌比凶神。只瞧见这人在一棵树前蹲下身来,拿一只生满老茧的手在地上浅掘一番,几块尚待余温的焦黑木炭便浮上了地面。一片枯叶好巧不巧从树顶落在木炭上,慢慢地冒出了一行青烟。那人咬了牙,抹了一把脸,低声一喝,“继续搜!”
一行人又列成搜捕的队列举着火把往深处走去,而树上又是几片枯叶簌簌落下,伴着叶落,一个黑影矫健如豹地落地,悄无声息地紧跟了几步,一反手,捂住了前面那个士兵的嘴,手起刀落,趁着他的同伴没有发觉便一刀结果了他的小命。几乎同时,树上还落了另一个黑影,只瞧见她落地稳健如虎,潜影如猫,动作流畅,一气呵成,暗杀了另一人后还不忘抬高了下巴往这处示威,那份气派,那份潇洒,不是沈晴又是哪个。
北野寒对她的炫耀倒视而不见,一转身走到树后去换那个士兵的衣服,心情好转许多的沈晴又恢复了之前的无赖模样,紧踩着他的脚后跟就蹭了过去,“夫君,可要奴家伺候你更衣?”
北野寒一张俊脸发了黑,险些抽了配刀一刀斩将过去。
沈晴心情大悦地挑了挑眉毛,转身走到另一棵树后也换起了衣服。
等两人换好出来,明目张胆地举着先前那两个士卒的火把往山谷外走去。沈晴睨了一眼跟在身旁的那人,本来笨拙丑陋的军袍穿在那人身上却也显得剽悍敦厚,再衬着他那一张冷若寒霜的脸,直把沈晴看得心跳又快了几分,再想之前自己那副软弱的样子是被这人看去了,似乎也不是什么放不开的事。
这样一想,沈晴脸上笑意更深,又起了些逗他的心思,于是放慢了脚步拿肩搡他,“哎,怎样?这对策比起二王子的躲躲藏藏可是有用?”
北野寒也不去理她,只是一双剑眉又是凝了几分。
沈晴再接再厉,转言又叹,“二王子倒也不必因此自弃,沈晴再如何聪慧不也都是二王子的人嘛,以后小两口之间有什么对策不也都是商量出来的。”
北野寒闻言更是面无表情地加快了脚步,却不想,就要出了山谷,前面却忽然远远地出现了一队火光,“什么人!”
听见那边的喊话,北野寒脚步僵了僵,倒是沈晴依旧一副泰然的神情,压着嗓子用北庭的语言学着男人讲话的样子冲着那边喊,“兄弟可也是出来搜山的?”
对面的那人遥遥地应了句,“对啊。今天可真他妈不顺,晌午赌钱输了银子不说,这大半夜还得起床抓叛贼。”
沈晴也跟着感叹了句,“是啊,当将军的哪管我们这些小卒子遭的累,兄弟我走散了,得赶紧寻我的队伍去了,军营见啦。”
“去吧,我也该回营里禀报去了。”
看着那人也向她挥手作别,沈晴转过脸看向北野寒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得意,正开口,却又忽见之前那队人半路上又停下了脚,另一个往回走了几步,又冲着这边喊,“哎,你们两个,这次搜山队伍的暗号是什么?”
纪王府,一副飞鹰图高悬堂中,正下方,放着一把黄梨木的太师椅,纪王府的主人却不在那把椅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二十七八的金袍青年,肩宽体阔,勾鼻立耳,一双狭长的丹凤目淬染精光,少君的煞气不立而威。
座下一身儒服的纪王恭敬地向他拱手行礼,“不知大皇子驾到,老臣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大皇子沈裕却也不与他周旋,开门见山,一语直挑来意。“我交与你的任务,可确是败了?”
纪王抬了抬衣袖,挥去众人,陈言道,“我设下的黑衣卫与拓跋燕成功接头,在黑云崖发动突袭,北野寒已然身中剧毒,又落下悬崖,怕是.......”
大皇子却危险地眯着眼睛,“所以你确实是败了?”
纪王惶恐地弯腰行礼,“启禀大皇子,这天狼花乃是北庭剧毒之物,便是北野寒坠下悬崖侥幸不死,也难......”
大皇子反倒怒火更盛,“给一个北庭的王子下北庭的毒,你是生怕他不知道如何解毒是吗!”
“这......”纪王无言相对,他买通的侍卫本就是北庭的人,对大齐的毒药知之甚少,也难以取到,因此用自己熟悉的毒药似乎也没什么错。可是这样一来,便等同将解药也随手奉上,毕竟北野寒同样也是北庭人。
大皇子见纪王心虚,心下不耐,一副厌恶的样子摆在了脸上,直接起身拂袖而去,至门口不忘又丢一句狠话,“如果下次再失败,我可不能保证明天纪王府的侯位不会封给一个私生女出身的长胜将军。”
纪王闻言面色一僵,半晌后,方转过身子恭敬地弯下腰,道,“恭送大皇子。”
此言刚落,门外又走进一个锦衣公子,那人扭头看了看大皇子沈裕离去的方向,又转过脸来说:“爹,你干嘛怕他,要论起辈分你可也是他的皇叔。我看下次他要再敢......”
“你给我闭嘴!”纪王喝断他的话。
那人却依旧不肯停了话,“干嘛要我住嘴,我又没说错,你本来就比他辈分高为什么反倒听他的。”
纪王反手一掌打在他的脸上,又斥道,“你懂什么!闭上嘴回你的房间去!”
那人却捂着脸在大堂里嚷开了,“凭什么啊,凭什么总叫我什么都不干,沈晴那种贱人你都让她上战场,让当了将军。现在还让她去当王妃,我沈峰可是你亲儿子,你怎么不让我去上战场当将军啊你!”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去什么战场,那地方咱不去,咱不去哈。”徐氏穿着一身玉锁金花的紫襟长裙匆匆地从侧厢跑进来将捧着沈峰的脸来回看了看,然后转过脸向着纪王一脸哀怨,“老爷,你怎么舍得吓这么重的手啊你。”
纪王指着沈峰的鼻子气的腮帮都在颤,“你也不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蠢话,你也不好好管管他!”
沈峰挣脱了徐氏的手,嚷道,“我说什么了我,不就是让你别听沈裕的话吗我?他不尊重我们纪王府的人,我们凭什么还要给他好脸色看!”
“你听听,你听听!”纪王指着沈峰给徐氏看,“听见你的宝贝儿子都说些什么混账话了吗?我这条老命迟早死在他手里!”
徐氏难为情地望了王爷一眼,也上前捂住沈峰嘴,“哎哟,小祖宗,你也少说两句吧。这话确实可说不得。”
沈峰却甩开了她,喊,“你们怕他,我可不怕,我倒要去会会他,看他是不是三头六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