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小时后,方明山钓了两条草鱼,长泽正雄钓了两条鲤鱼三条草鱼,我只钓了一条小鲫鱼。方明山招呼我们先吃饭,下午接着钓,菜还不错,很难想象方思睿那样的姑娘能做出这么美味的饭菜来。
我吃饭比较快,几分钟就结束了。我坐在草地上,晒着太阳,点了一支烟,看着远方五颜六色的白桦林发呆,如果对面有个画家站在油布上画画,那我应该也是这美景的一部分。
“高所长为什么被调到这么个小地方来?”长泽正雄坐在我旁边也点了一支七星。
“打了犯人。”我回道。
“可以看出来,你对这件事并没有愧疚。”长泽正雄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带着笑容,我却看不出这笑容到底是嘲讽,还是他交流时习惯保持的表情。
我也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的确没有。”
长泽正雄点点头,收起笑容,不再说话。方明山走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年轻人,脾气不要太大,不然也不会被调到这穷乡僻壤来,吃亏是眼前的。”
“没办法,有些事即便再给一次机会,我可能还会这么做。”
“那你一定很在意这件事。”长泽正雄说话时总是看着我,我讨厌别人看穿我的心思。
“或许吧,不过我愿意来明河镇,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看我能不能帮上。”方明山说道。
“我想要调查一下齐峰的失踪,还有他妻儿的死。”我说这话时死盯着方明山。
方明山换了个姿势,掏出烟点上猛吸了一口,叹了口气,然后才回道:“齐所长是我们本地人,他的失踪有点莫名其妙,或许是因为他妻儿淹死后,他心灰意冷吧,不然失踪这么久,既没见着人,也没见着尸体,很奇怪。”
“镇长的意思是,他妻儿先死,他才失踪的吗?”我追问道。
“就是不知道谁先谁后嘛,他的确先失踪,但又没找到尸体,怎么知道他妻女死的时候,他是不是还活着呢?有的人还传谣说是齐所长自己将妻女推进河里,然后畏罪潜逃了。”
“谁这么传,有什么根据吗?”我问。齐峰的性格我了解,比我温和多了,绝无可能做出杀害妻女的事,哪怕妻子给他戴绿帽,孩子不是他的,他都不会这么干,我敢打这个包票。除此之外,更没有什么杀妻理由,再说女儿才三岁多,这种谣传真他妈太恶毒了,而且完全无脑。
“没有任何根据,都是长嘴妇闲得慌,一传十,十传百。”方明山解释道。
“据说他死前在调查什么饿死鬼咬人案件。”我问。
“所里人告诉你的吧,我让他们不要传谣,搞得人心惶惶,这种封建迷信可不好,县里正在谈招商引资,这种事你也最好不要信,不然大家都说县里闹鬼,谁敢来我们这投资。我怀疑是动物,齐所长当时说要让县里派法医过来检查,但是家属嘛,怕麻烦,把人都埋了,还说坚决不让动坟,也就不了了之。”
“有没有照片什么的?什么动物会咬人的脖子?”
“不知道,搞不好是哪里的疯狗,他喝多了睡在田埂上。”方明山又点了一支烟,“你跟齐峰什么关系啊?”
“好朋友,非常好的朋友。”我回道。
方明山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我们谈话时,长泽正雄一直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没说话,突然他的海杆铃声响了,他站起来,不慌不忙的走过去操起鱼竿,看水花估计是十斤以上的草鱼。长泽正雄经验十分丰富,让鱼慢悠悠地游着,他时而放一点,然后再收紧一点,享受着遛鱼的乐趣,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手上还没跑过一条鱼。
“钓这么多,能吃得完吗?”我问。
“不怕,精神病院里有上千号人。这水库本来就是主供精神病院的。”
五点多的时候,我们钓了上百斤鱼,不过都是他们的功劳,我只钓了两条草鱼,加起来都没十斤。
回去的时候依然是我开车,方明山让我将车停在他家门口,疗养院里会有人过来开车拖回去。他从蛇皮袋里拿出一条五斤的草鱼扔到地上,一个五十岁左右阿姨从里面出来拿着鱼进去了,看来那菜不是方思睿做的,不知道这阿姨是不是方明山的老婆,我也没跟她打招呼,因为看她衣着,更像保姆。
他们两人进去喝茶,我则在外面抽烟,刚抽完,从精神病院方向就开过来一辆白色日产皮卡,不一会儿就停在我跟前,一个身材精壮,满脸煞气,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下了车,上百斤的鱼,他一个人很轻松就提到车上去了,看来是有几下子的,估计是医院保安之类的。接着他便驾车回了疗养院,都没看我一眼。
“你是高所长?”一个大眼睛的姑娘用有点口音的普通话问我,她脸上有点小肉,眼睛明亮,留着齐耳短发,十分漂亮,穿着黑色呢子大衣配着棕色长筒靴,我一直盯着那男人看,都没留意到她。
“呃,是的!”我连忙点头道。
“我是长泽直纪,我爸爸想必你已经认识了。”她笑的时候,有两个小酒窝。
“你好,我是高朗。”
她跟我握手,我轻握了一下她冰凉柔滑的手指,然后马上松开了。
“你都不进去吗?外面很冷啊!”她瞪着大眼睛看着我说。
“我抽支烟。”
她点点头,先进去了,我拿着烟根本没点,也不打算抽,喉咙不舒服,我只是不习惯交际,进去一堆人,不知道要聊什么。
“小高,进来喝茶。”方明山站在门口朝我招手,我将烟夹在耳朵上,跟着他进去。
方思睿跟长泽直纪两人拿着IPAD正在看美剧,长泽正雄则一边喝茶一边看英文书籍,方明山估计是坐着无聊,才找我进去。
方明山向我大概介绍了一下镇上的情况,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正要起身去餐桌的时候,方明山突然问:“小高,听县里王局长说,你爱人的姑父是市局的解局长?”
“那是我讽刺他的话。”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呢?”方明山笑眯眯地问我,看来他很关心这个问题。
“以前是,不过我已经离婚一年多了,所以姑父便不再是姑父了。”
方明山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估计是想打听下看我有没有背景,以后跟我打交道心里也有个准备。
晚餐很丰盛,做饭的阿姨并没有上桌吃饭,所以我判断她并不是方明山的老婆,估计是请来做家务的。
“黄姨,思进呢?”方思睿吃饭的时候问。
“他说去县里跟朋友喝酒,晚上不回来了。”
方明山给我倒了一杯红酒,我喝了一小口,味道不错。
“小高,不要客气,酒嘛,可以少喝点,待会儿你还要开车。”
我点点头,想快点吃完回去,我没打算喝酒,客套一下就行了,喝酒这种事,要么自己一个人喝,要么和好朋友喝,礼貌性的酒局向来乏味。
十五分钟后,我将筷子放下,用客套的语气说:“不好意思,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这么快啊?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方明山问道。
“绝对不是,我吃饭比较快。”
他点点头,我起身去门外抽了一支烟,接着我进去跟方明山说:“镇长,我先回去了,天黑了,路不好走,车灯也不是很亮。”
方明山看了一眼做饭阿姨,然后阿姨便进去拿了一条中华递给我。
“小高,烟拿去抽,反正是县长送的。”他端着酒杯说道。
“镇长,不用客气了,这烟我抽不惯,以后有事还望多多指教。谢谢招待!”我说完便离开了。
出门时我特意望了一眼疗养院,里面灯光昏暗,高高的围墙上亮着密集的小灯,黑夜里给精神病院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气息,也许是因为我极少接触这种地方,总觉得有些阴森,再说对于正常人来说,精神病本来就很神秘。看来这里的安保措施还挺严格,估计是防止病人偷偷跑出来。
我开着车子刚下山,后面就有辆车疾驰而来,开着远光灯,十分耀眼,我连忙让路。没想到车子却一个急刹停在我边上。
“喂,去不去县城迪吧喝酒啊?”长泽直纪看着我问,开车的是方思睿,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看来那辆牧马人是她的车了。
“不去了,谢谢!”我回道。
长泽直纪正想要继续说什么,方思睿便已经将车开出去了,她应该不怎么待见我。
回到所里,锁好门,先去保险库检查了枪支,里面有一支5。8MM的92式警用手枪,还有二十发子弹,这款枪算是我的老伙伴了。我重新设置了密码,这把枪以后只能我来用。接着我便打开文件柜拿出以前的档案,喝着酒抽着烟,披着军大衣在桌子前查阅过往的资料,虽然并无用处,但总得了解一下这里的基本情况,不然一问三不知,真成过来养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