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膝盖,痛得呲牙咧嘴,点了一根烟,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心里很是担忧,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有案子发生,更不知道跟黄旗村的凶手是不是同一个人。袭击者蓬头垢面,加上当时尾灯光线暗淡,长相根本没看清,当时打得欢,对他的嚎叫声没来得及细想,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头皮发麻,寒毛直竖,在寂静的黑夜里,阴森恐怖,尖厉凄惨。
走了十几分钟,我才摸到停车处,幸好大灯是亮着的,否则在这漆黑的树林里,估计要走不少弯路,而我现在一步都不想走,膝盖像裂开了一样痛。
方浩已经钻到车里了,夹着烟的手不停发抖,膝盖上都是烟灰,估计是吓傻了。我捡起刚才砸袭击者的石头,上面有他的血迹,可以拿去比对DNA,看跟上次犯案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是一个人还好点,若不是,那我就真有点怕了。
我敲了敲玻璃,方浩吓得猛地颤抖了一下,手中的烟头掉在座位上,他慌乱地用手抓起烟头,又烫到手,连忙扔下用脚踩灭。看清是我后,才帮我打开门。
“你这么怂不要干警察了,刚才帮忙一下,不就抓着人了吗?”我骂道。
“你……你看清他的长相了吗?他脸上全是疙瘩,像……像苦瓜,不对,苦瓜是绿色的,是像蟾蜍。”方浩夹烟的右手还在发抖。
“全是疙瘩?毁容了吗?”
“不知道,不知道,他叫的声音你听到了吗?我******快吓尿了。”
“那明显就是个人,你怕毛线,下去推车。”
“人哪有长这样的?哪会发出这种叫声?我不下去。”
“我跟你一起推,推到前面下坡处,你就上来,不然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吧,他们估计不止一个,再来几个,我都救不了你。”我恐吓道。
方浩吓得连忙看了看四周,然后颤颤巍巍地下了车,站在副驾驶窗户边上不肯到后面去,我只好让他推副驾驶A柱。我也下了车,两人推着车到下坡处,他连忙上了车,我打开门把车子推下山坡,然后才上车,坡度比较长,车子很快就发动了,我送方浩回去。
“什么味道?”我打开车窗问。
“我……我吓尿了,没控制住。”方浩支支吾吾地说。
我已经无语了,但没有谴责他,吓尿这种事对男人来说,的确是难以言说的尴尬。十来分钟后,我们到了他家,他家的房子外面刷了石灰,显得没那么旧,但也是土砖瓦房。
“你说镇长对你多好,你家住这么破的房子,他住着别墅,开着几十万的车子,也没见他借你十万八万的支援一下。”
“他对我们已经够好的了,这几年我和爸妈省吃俭用存了十万,明年就准备建新楼房的,不过我爸妈说要是老闹鬼,就去县里买套小点的房子算了。”
“你也准备逃走啊?”
“要不然咋办,我以后要是加班,晚上都不敢回家,我还是拿床被子去所里好了,以防万一。”
“好吧,随你。”
我说完开着车子准备走,方浩追上来,吞吞吐吐地说:“我尿裤子的事,能不能不要说出去?”
“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八婆。”
“谢谢,你是一个好人。”
方浩这张好人卡发得很真诚,我也信了,我的确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警察,这个刘芸曾经说过,但她也说过,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或者说……不是一个好爸爸。我当好警察,结果被发配边疆,我当不了好丈夫,结果失去妻子。总之,无论我人品咋样,我都是一个失败的人。
回警所的路很平安,就是膝盖痛得要命,裤子上有血,应该是膝盖磕破皮了。我坐在床上,脱掉裤子看了看,伤口面积不大,但是也涂不了跌打酒,不然刺痛入骨。我清理好伤口,喝了几口酒,把伤口消毒后,用纱布包好,便躺床上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明明很累的,一直盼着天亮,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村民遇害。
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不清楚,只是方浩叫醒我的时候,我眼睛都睁不开,头痛得不行。
“咋了?”我问。
“现在十点多了,还没人报警,应该昨晚没人遇害。”他说。
“那就好,有事赶紧叫我,我头痛得不行,昨晚一夜没睡好,再睡会儿。”
“好,你肚子饿吗?”
“什么?”我问。
“肚子饿我去给你买吃的啊!”方浩诚恳地说。
“你咋突然变性了?”我不解地问。
“你昨晚救我一命,我自然要报答你!我方浩一向知恩图报。”
“你的命就值一顿早餐啊?”
“嘿嘿,那倒不是。”
“不吃了,我再睡会儿,待会儿我自己起来吃吧。”
起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二点了,方浩叫我起来吃饭,他从小餐馆里点了菜送过来。下楼梯的时候,我只能慢悠悠的,一瘸一拐,我讨厌腿受伤,很影响工作,我想我得想办法弄点止痛药,这案子的凶手看上去战斗力很强,万一以后受伤了,吃把止痛药还是得继续干。
“多少钱啊?我请你们吃吧。”我看着桌子上还算可口的几个小菜。
“不用,不用,我专门请你的。”方浩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正好饿了。”
“哥,喝酒不?”他问。
“大中午喝什么酒,吃饭吧。”
吃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什么,看着方浩问:“你觉得昨晚的那个袭击者,像不像上次那个精神病院的疯子,好像不怕痛一样。”
“有点像,但人丧失理智后,就像疯狗,哥,你看见过疯狗咬人嘛,你怎么打,它都不肯松开嘴。昨晚那家伙力气好像很大,速度又快,虽然那天的病人我也打不过,但绝对没这么厉害。”方浩回道。
我点点头,他说的也有道理。那天的精神病人应该还有痛觉,因为我拧他手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面部表情有变化。
吃完饭,我回房间拿了车钥匙,方浩拉着我问:“老大,你要去哪?”
“有点事。”
“我跟你一起吧,我不会跟镇长说的。”
“我不信。”
他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其实我倒是希望他能说服我,好歹有个助手,办案会轻松很多。我开着车去了黄旗村,这次跑去不为了别的,就想看看黄世民在不在,对他的怀疑全是凭感觉,几乎没有证据和逻辑支撑,就算我怀疑跟精神病院有关,也未必跟黄世民有关,我只是想找到个突破口。
开车时伤口已经很痛了,但下了车,就变得更痛苦,我得在村里四处寻找黄世民,他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小卖部老板看到我来了,连忙给我递烟,比我想象的还要客气。
“看见黄世民了吗?”我问。
“没有啊,今天一天都没看到,一般这时候他会过来要吃的。”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来了打电话给我。”我说完卡片递给他。
原本走到黄世民家不到二十分钟,今儿走了快一个小时,一路上见人就打听黄世民的踪迹,但今天没有人见过他,他可是黄旗村的名人,再说一个穿得像乞丐的疯子在村里到处晃悠,肯定会有人看到,如果大家都没看到,那就说明黄世民没出来,如果没出来,那他去了哪里?
黄世民家大门永远是敞开的,因为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灰尘和垃圾,还有墙壁上那张早已模糊不清的全家福,好像是儿子满周岁时拍的,我擦干净上面的灰尘,他儿子穿着白色小棉袄,坐在洗脸盆里,模样的确可爱,他老婆长得也不错。
我站在相框前,心中竟无比酸楚,人这一辈子,如果一丝希望都没有,像他那样神魂颠倒,疯疯癫癫地活着倒也不是坏事,如果齐峰还没死,不知道是不是也疯了。
我问了附近的邻居,他们说两天都没看到人了。我又跑到昨天发现黄世民的那个树林去看了看,只有面包屑和垃圾,我在四周又逛了一圈,一无所获,我的膝关节处痛得厉害,实在走不动了,坐在草地上,想看看是不是肿得很厉害,但没法卷起裤子,田地里有人在干活,我也不能脱裤子看。
往回走的时候,一路上只要碰到人,我就打听,但依然没人看到黄世民。如此看来,他是有嫌疑的,但是这家伙从精神病院出来已经很久了,根本没有攻击过别人,除非他病发,但如果他病发,那应该会失控,我之前见他都还挺正常的,而且打听过的几十人从没人说过他最近反常。
我回到小卖部,向老板打听黄世民平时都去哪里,他说这个无法确定,其他村里也会去,上次还跑到隔壁县里去了,被人家民警送回来的。这家伙还真是闲云野鹤,四处飘荡,明河镇偏隅之地,到隔壁县里开车去都要三个小时。
我交代他黄世民出现后打电话给我,他答应了。我把砸伤凶手的石头送到县局的法医陈向华那里,他说至少要半个月后才能给我报告,因为县里做不了这种鉴定,得送到市里去。其实我可以自己送到市里,但刘芸已经离职了,跟她关系不好的,我也不太认识,可能连名字都叫不来,跟她关系好的,都将那次的意外怪罪到我身上,说我害了刘芸,所以我没脸去求人,求了也未必会答应。
一周后我依然没接到关于黄世民任何消息的电话,膝盖都快结痂了,我只好给那店主打电话,他说黄世民还没回来。想见的人没见到,不想见的人,倒是很快上门了。
方思进的车停在门口的时候,我很意外,这家伙不仅没坐牢,连驾照都没吊销,方明山果然手眼通天。他叼着烟坐在办事厅,翘着二郎腿,得意地看着我。
“进哥,你出来了啊?”方浩开心地问。
“是啊,给我倒杯开水。”他指使道。
方浩连忙去给他倒了杯开水,我正坐在桌子前理思路,脑子里依然一团浆糊,我只是感觉这件案子跟精神病院有关系,但却没有任何证据,甚至经得起反复推敲的根据都没有,心情极度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