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九点就将方思进送到县交警队,还把昨晚交警测试的单子也给他们了,把大概情况也讲了下,他们让我回去等消息,等伤者家属回来后,如果需要会联系我,搞得好像这件案子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当有人跟你说,需要的时候会联系你,那就是说,基本不需要你了。
刚出交警队大门不远,便看到方明山开着宝马过去了,我在转弯处,他应该没看到我,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开车进了交警队后院,这到不能说明什么,毕竟是他儿子,了解下情况也正常。
我想了想还是去医院看看那个伤者,顺手在医院附近买了一个果篮。伤者已经脱离危险,被转移到普通病房,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在那守着,是老人的孩子。
“谢谢你让人送我爸来医院。”男人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肇事者是方思进,我已经将他交到交警大队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赔偿和处罚他都逃不了。”我回。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不过我们不打算找他麻烦,镇长今天一大早就过来探望,已经答应给予赔偿,所以就没必要伤和气。”他说。
“哦,赔偿谈定了那就行,至于受不受处罚,那你们就不用管了,那是法律的事。”
“镇长说赔偿可以满足我们,我会写个谅解书,所以这件事就不必再麻烦您了。”女人补充道。
“不用你们提醒,我的职责我很清楚。”
这就好比你一腔热血被人泼了盆冷水,虽然我不是刚入行的热血小青年,但他们这种看见我像瘟神一样的表情,让我十分不爽。
男人点点头,跟女人坐在床前,不再说什么,我转身离开了。
方明山在我面前好像大公无私,大清早就来摆平了伤者家属,的确是当官的作风。这件案子既然已经交给交警队,我就没必要找事,不如花点时间调查手头的案件。
开车经过黄旗村的时候,我突然想到那个傻子黄世民,反正回警所也是坐在那里跟方浩大眼瞪小眼,晒太阳睡觉,无所事事,还不如去黄旗村了解下情况。快到小卖部的时候,一辆摩托车从山坡上冲下来,差点撞到我的车,年轻人用脚在地上点了两下,摩托车才没有摔倒,他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就一溜烟的不见了,动作非常熟练。他带着黑色头盔,背着黑色双肩膀,看穿着,不像是这里的人。
我下了车,一直看他消失在山路尽头,这小子技术不错,路差成这样,他开摩托车的速度依然很快,摇摇晃晃的,让人看了恨不得上去扶一把,我还发现,这是辆价格不菲的摩托车,牌照是市里的。
我在小卖部买了一包烟,跟店家打听了一下黄世民的事,他说黄世民经常来这里要吃的,因为他每个月会受到两千块钱的汇款,对方的要求就是给黄世民饭吃,不能饿着他。
“谁给你汇款的?”我问。
“我咋知道?都是直接打到我银行卡的。”
“银行可以查。”
“你问这个干嘛,人家就是做好事不留名。”这老板看上去猥琐不堪,眼屎都没洗干净,但还挺守信用的。
“我是警察,这件事我想了解下。”我说。
“警察咋了,我又没犯法,你还能咬我啊?”他叼着烟不耐烦地说。
我无言以对,只能离开了。从小卖部对面的小路上去,就能走到方世民家。我在他家中并没有找到人,问了附近的邻居,他们说方世民不是每天都回家,别人家牛棚猪圈鸡窝他都能睡一宿。
这家伙疯疯癫癫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想找不到他了,便打算回去。经过水渠的时候,我看见对面山脚下有个人躲在树底下,弯着身子在忙活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发型和衣服颜色很像黄世民,我从一条宽30公分窄桥上过去,这桥其实就是一块薄薄的水泥板,晃悠悠的,总觉得会断掉。
我走近的时候,他在专心捣腾自己的事,没发现我,我怕吓着他,站在离他三米处的地方喊了句:“黄世民!”
他转过头看我,嘴角沾着面包屑,嘴里则塞满了,地上放着一大袋面包,我走近看了看包装,是城市里知名的一个面包品牌,不知道谁这么好心,给他买这种面包,价格还不算太便宜,以前刘芸喜欢吃里面的一种巧克力小蛋糕,贵得我肉痛。
“谁给你的?”我指着面包问,其实脑里一道黑影闪过,想起那摩托车牌号及那个年轻人。
黄世民捡起一小块掉在地上的面包,递给我,然后咧着牙笑,嘴里的面包被嚼碎后一坨坨的,甚是倒胃口。我摇摇头,伸手去捡地上的包装袋,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小票,能看出在哪个分店买的,他却一把抢过袋子,抓着就冲上山了。
“等等,我不是要抢你东西。”我喊道,可是他已经一溜烟跑不见了,钻进树林里,我没有追上去,因为必要性不大,他又不是犯人,谁还没个远方亲戚,带着面包来探望他,再正常不过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本子,记下刚才摩托车上的车牌号,免得回去就忘记了,接着我给市局的老同事打了电话,让他帮忙查下,这牌照的主人。
“估计是假牌,连套牌都不是,系统里都没有这个号。”他说。
“你确定吗?”
“废话!”
挂了电话,我朝村口走去,仔细捋了捋,黄世民的亲人就他哥哥黄世忠,刚才那年轻人长相虽然没看清楚,但从眼睛和声音判断,感觉年龄很小,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从黄世忠的年龄来推断,他有个十七八岁的儿子是非常合理的。但若是黄世民的亲侄子,来看二叔不是很正常嘛?为啥这么神秘呢?又是假牌照,又是怕见人的样子。
我回到村口小卖部,老板不在柜台,一个年纪五十多的女人在那坐着嗑瓜子,我在里面逛了逛,然后找到一瓶假洗发水,付了钱,接着我上了车,盯着他们店里看,男人出现的时候,我拿着洗发水走过去,狠狠扔到他桌子上。
“搞什么搞,居然卖假货。”我怒气冲冲地敲着桌子对他吼道。
“吼个屁啊,给你换瓶不就行了?”店主不屑地说,然后拿着假洗发水准备去换,我一把夺过来,将手铐拍在桌子上,“想毁灭证据吗?跟我去警所走一趟。”
“打假也是工商的事,关你什么事?”他不服气地说,但语气明显软了好多,亮蹭蹭的手铐对于心虚的人来说,是大杀器。
“你骗到我头上来了,你说关不关我事,信不信我给县工商刘局长打个电话,你的店马上关门大吉?”我拿着手机拍在桌子上,冲他吼道。
估计是我祭出刘局长,他有点怕,他应该也听说过刘局长的大名,毕竟做生意的,跟工商经常打交道,在村里敢卖假货,想必也不怕人去告了。他将烟头扔到地上,然后看着我说:“你说吧,想怎么样?想讹我多少钱?”
“一万块,一分都不能少。”
“你他妈有病吗?一万块钱,你咋不上银行抢啊?这瓶洗发水才18块钱。”他刚说完,我就将手铐戴在他右手了。
“你可以不给现金,但你给我一个有用的信息,就当一万块钱是信息费。”
“什么信息啊,这么值钱?”
他看上去很精明,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我唬住。
“我是来查案的,结果你不配合也就算了,居然还卖假洗发水给我。”
“你说吧,要怎么配合?”
“跟我去镇上,让银行查你卡里的流水,看每次是谁把钱给你的。”
“哦,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想查这件事啊,直接说不就得了,何必大动干戈的呢?”
“对的,你去也得去,不去我也要带你去警所。”
“你把我手铐解开,我跟你去,但你不准抓我。”
“钥匙在警所,你还是得去一趟。”
“我带着手铐出去,多没面子。”
我将放在桌子上的外套盖住手铐,然后拉着他就走了,他老婆很是担心,追着我说了好多好话,还准备塞一条烟给我,被我断然拒绝。
镇长有个小银行,我拉着他进去,跟柜员出示了证件,说明情况,银行职员跟行长请示了一下,就过来帮我将近一年的水单都打印了出来。
我看了看单子,顿时傻眼了,每次打款的名字都不一样,姓氏性别都不一样,这就很邪门了,难道那汇款的家伙是个骗子,用别人的卡转过来的?但每次都是2000,不多不少,哪个骗子会这么好心,出钱来养一个疯子。
我垂头丧气的从银行出来,替小卖部老板解开手铐,他惊讶地看着我,“你这狡猾的家伙,居然诓我,明明有钥匙嘛。”
“哪来这么多废话,是不是想进警所呆一晚?”我拿着手铐晃悠道,对警察来说,最懊恼的事莫过于你一腔热血以为发现了什么线索,最后却以无果收场。
“懒得理你。”
他刚准备走,一辆宝马停在他跟前,方明山看着我问:“咋了,小高,这家伙犯了什么罪?咋私下放了?”
“哦,没犯什么罪,就是卖了假货而已,让他配合我调查,他不愿意,只好铐过来了。现在已经结束了。”
“你是黄旗村的吗?”方明山问他。
“是的,镇长,我真没犯罪。”
“以后不许卖假货了,都是父老乡亲的,这钱你也骗啊?真要将你铐起来关两年才行是吗?”方明山说,他瞪着眼睛,义正言辞,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您放心,以后绝对不敢了。”
“高所长初来乍到,你为啥不配合查案,非要人家铐你过来吗?”方明山吼道。
“我有配合啊,我把账单都调出来给他了。”
“什么账单?”方明山继续问道,他的好奇心倒是真强。
“就是有人每个月给我打款,让我给黄世民弄吃的,别让他饿死。”
“谁啊?这么好心。”
“不知道,好像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账单在高所长那里。”
“哦,好的,你走吧。”
店主点点头,连忙一溜烟跑了,生怕方明山把他逮回来。
我钻进车里准备走,方明山笑着说:“小高啊,本来我不想让你为难,但是既然你把思进交到交警队了,所以我就托朋友帮了个忙,拘留两天教育一下就好了,不然醉驾肇事逃逸,可能至少得判半年,对年轻人来说,这种污点会影响前途。”
“正如你所说,我已经交到交警队了,所以我管不上。”我说完就开车就回警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