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往常单知道你的笛子了得,却不知道你竟可如此了得。”
轻轻一叹:“是朕眼拙了。”
见周碧君只顾垂着头,便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捧起她的脸来。
此时周碧君还只残留三分泪影,倒新添七分妩媚,两只眼睛更是神采动人。
独孤元嘉自是心悦神怡:“别总是低着头。朕喜欢看着你。”
周碧君垂下眼睫,然后眼中的喜色已是弥漫开来。
独孤元嘉微笑拍了拍她仍在自己掌中的手道:“随便再吹奏一支曲子来听吧。不拘什么,但得你的‘心境’便好。”
周碧君轻声应下,从他手中缓缓地抽出手来。十根玉削般的纤指拿起笛子,凑在如珠如樱的小小红唇边。一道清丽婉扬的曲子随着那十指舞动,飘荡开来,和着清风绿水,煞是悦人耳目。只可惜毕竟不如之前那一曲灵动妙秀。
这有感而发,因情而变。果然是可遇不可求。
独孤元嘉虽则心中有些小小的遗憾,但也不想苛责。今年新收的两名采女,周碧君和杜吟雪,都十分出众。而他对周碧君本就多一分留意,如今也更喜爱了。
却说沈婉儿也在观柳渡,只不在这一头。恰巧也正听见周碧君的笛音悠扬而至。不觉也放低了自己的笛子,凝神细听起来。
虽不曾看见周碧君的人,却也识得周碧君的笛音。那时,她们十个良家子一起住在崇光院中,周碧君的笛音可没少听。一曲奏罢,但觉余音未断,的确妙极了。
沈婉儿正有些赞叹,忽听身后传来一道略显低沉的女子声音道:“周采女的笛子又长进了。”
急忙起身回头,只见一位丽人领着一名宫人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步。那位丽人生得身材高挑、手脚修长,但又并不显得羸弱,倒颇有几分爽健之姿。眼窝比一般女子要深一些,鼻梁高挺,肌肤也透着浅浅的蜜色。
沈婉儿连忙拜倒:“妾身参见杜采女。”
原来这一位就是双魁中的另一位——杜吟雪。听说杜吟雪祖上原是从西域过来的胡人,因此容貌上与中原人氏还是微有区别。
杜吟雪笑着道:“沈姑娘起来吧。你我本就是崇光院的姐妹。”
沈婉儿起身,低头道:“这是采女顾念旧情,可妾身怎敢不知高低。”
杜吟雪笑了一笑:“沈姑娘还是一如即往的谨小慎微。”
沈婉儿但低头不答。
杜吟雪身后的宫人手上捧着些东西,也向沈婉儿行了礼。
杜吟雪道:“今日也真是凑巧。我本来就想去崇光院瞧瞧诸位姐妹,却不想在这里就先碰上沈姑娘。想必沈姑娘也是来听笛子的?”
沈婉儿笑回道:“正是。”
杜吟雪:“方才的两支曲子都妙极。只是前一支技艺略生,但神韵非凡。后一支技艺倒圆熟得很,却又少了一些神韵。”
沈婉儿听得心头一动。但转念一想,杜吟雪舞艺超群。擅舞之人就算不习乐器,但诸般吹拉弹唱也是听惯了的,有这样的耳力也在情理之中。笑道:“妾身却是耳拙得很,只觉得两支曲子都妙极了。”
“是么?”杜吟雪扫了一眼她手上的笛子,又道,“原来沈姑娘也会笛?这倒是一件新鲜事。”
沈婉儿本也无意藏着掖着。这么长一只笛子,就算想藏,仓促之间又能藏去哪里?还是坦荡些好。因笑道:“小时候,粗略同家父学过几日。原也想趁这风和日丽,聊以自娱,却不曾料到高手先至。”微露出羞涩,“现下再也不敢献丑了。”
杜吟雪笑着点了点头:“如此,不如一同回崇光院吧。”
沈婉不敢走在前面,亦不敢同步。略略低了头,又比杜吟雪慢上一步。
杜吟雪的到来立刻使得崇光院中热闹起来。加上沈婉儿,一共八位良家子很难得地齐聚一堂——便是杜吟雪未蒙幸前居住的屋子。其他七位良家子,除了蔡金桂,还有苗若兰、王素心、马芸儿、陈玉。还有一对是表姊妹,姐姐刘环,妹妹巫翠萍。
杜吟雪唤过随行宫人,让她把礼物分给诸人。沈婉儿才知,她手上拿着的,竟是杜吟雪亲自准备的礼物。想来,杜吟雪倒是个有心人。
都是些香包锦囊的小件儿,都很精致。
诸位良家子都来挑了自己喜欢的,马芸儿是第一个得手的,苗若兰也不遑多让,纷纷向杜吟雪道谢。最后才是沈婉儿和蔡金桂。
沈婉儿笑着瞧了一眼仅剩的两只,问蔡金桂道:“妹妹喜欢哪只?”
蔡金桂看一眼沈婉儿,谢道:“还是姐姐先挑吧。姐姐为长。”
沈婉儿呵呵一笑,便也不再推脱:“好。”
虽然八个香包锦囊都很精致,但要留心看,还是有高低。马芸儿、苗若兰手上的,用的都是最上好的湖绸、金线。其余的都差不多。而剩下的两只又更差一些。只是这两只里,一只颜色鲜艳一些,一只颜色老成一些。
沈婉儿便拿了颜色老成的那一只。蔡金桂微微一笑,拾起最后一只。
杜雪吟从开始一直看到最后,便也微微一笑。
马芸儿很热络地道:“杜采女特意来瞧咱们,不如赏几分薄面,今日就由妾身作东,备上几样粗浅的菜,一起吃顿便饭?”
众人当中,就数马芸儿家底最为殷厚。虽然良家子们不能自己开小灶,只是跟着宫里的大厨房吃,但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舍得花钱,还是能比别人吃得精细。一样是两菜一汤的份例,马芸儿从来都是最好的。而蔡金桂呢,有时送到她这里,都已冷了。
杜吟雪笑道:“我回来瞧瞧,倒让你破费了。”
苗若兰也笑道:“岂能让马姐姐一人破费。况且,杜采女回来瞧大家的,若要请这贵客,自然人人有份。”
沈婉儿闻言,笑而不语。这苗若兰也是个会说话的。马芸儿本想独做好事,却被苗若兰一言打翻,而且在情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