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苗若兰的这一提议,登时得到其他诸位良家子的附和。
刘环道:“按份例,咱们做良家子的,只能两菜一汤。可咱们有八个人,那就是满满一桌子菜了。”言下之意,就算你马芸儿有的是钱,难道也好坏了宫里的规矩?
当然杜吟雪更不会为了小小一顿饭,做这蠢事了。她如今才刚得宠,不过嫔御里最低等的采女,这时就忙得恃宠而娇,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因笑道:“刘姑娘还少算了我。”转头对宫人道,“你去说一声,叫他们把我今日的午膳也送到这里来。”
巫翠萍连忙先叫住宫人。又出了一个主意:“不如每人出些份子钱,也好叫那些人尽心尽力地做出菜来。”
刘环随即姐妹同心:“这真真是个好主意。”
大家都同意了。
接下来,便是每人出多少了。马芸儿当然是无所谓的。就叫她拿一两银子出来也不打紧。
本朝物产丰饶,朝庭又一向开明,轻赋税,薄徭役,也不重农抑商。不仅各地的商贾来往不绝,就是西域人、东洋人也多有经商往来,且长年逗留各地。因此农商都十分繁荣。百姓不愁吃穿,物价稳定。金、银钱币市面上寻常都看不到,一是因为本身贵重,二也是因为普通百姓也确实用不着。本朝的钱币兑换,都以足色来算,一两金子可抵十两银子;一两银子可抵一千文铜钱,即一贯钱。铜钱又有大钱小钱之分,大钱五文,小钱一文。
一般人家,全年的开销,十两银子便很宽绰了,有白米饭吃,有棉衣穿,隔三差五还能吃上鱼和肉。
沈婉儿怕定得高了,蔡金桂有难处。但也不能定得太低,伤了杜吟雪的面子。便难得积极地先开了这个口:“我看一人就出五十文吧,八个人也有四百文了。”
马芸儿冷笑一声:“五十文哪里够,怎么着,也得凑个整数,一百文吧?”
蔡金桂的脸登时一红。
也有苗若兰笑着道:“谁不知道马姑娘一向大度。”
马芸儿瞥了她一眼,侧过脸去。
其他的人也不多说。沈婉儿定的份子还是很适当的。
良家子比照后宫女官正九品的待遇。每月吃穿用度皆有,另有例银一两。民间百姓常以为宫里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银钱也罢。其实用银钱的地方多的是。前面说过的,就是这按例吃饭,说起来都是良家子,都是一样的待遇,美味佳肴也叫两菜一汤,家常便饭也叫两菜一汤,冷菜冷饭还叫两菜一汤。这就是用钱不用钱,用多还是用少的不同。
所以这一两银子,也就正够蔡金桂紧巴巴地用。
对其他人来说,五十文不嫌低,一百文也拿得出。但对蔡金桂来说,五十文就是满打满算了。
沈婉儿笑着道:“马姑娘是一向大度的,”虽是一样的话,但到她嘴里便又和苗若兰的味道不同,让人听来舒服多了,“但是也不可惯坏了那帮人。这四百文足顶上他们一个月的例钱了。”
如此一说,大家又点起头来,马芸儿的神色也缓和许多。
杜吟雪便也笑着来个一锤定音:“我也觉得沈姑娘说得甚是。就每人五十文吧。本就是姐妹们吃顿便饭,弄得太过,反倒生分了。也省得有那些闲人眼红,乱嚼舌头根。”
这倒是让众人又清醒一分,再也无人多话了。
就由沈婉儿将份子钱一人一人地收来,收到蔡金桂,蔡金桂很是感激地望她一眼。
沈婉儿但回以一笑。将钱交到杜吟雪宫人手上,又叫来一个崇光院里的小宫人,便放她们一道去了。
到得晌午,满满一桌子的菜肴都来了。大厨房那边还特意叫了两个小内监一起抬了食盒过来。
内中有个会说的,特别道:“知道是杜采女和众位良家子要的,我们师傅还特意找了一坛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请杜采女和众位良家子赏光尝尝。”
杜吟雪笑道:“回去替我谢谢你们师傅。”
慌得两个小内监一齐说不敢。
把那坛酒抱来一看,原来是坛甜酒,闻着香味倒挺醇。
这一回让马芸儿抢着,随手抓了一把钱赏了小内监和崇光院的小宫人。三个人喜得磕了一个头,还拜谢两三回才去了。马芸儿又单单拿出一只荷包赏了杜吟雪的宫人。宫人看那荷包颇为精致,便不敢接。
还是杜吟雪笑道:“既是马姑娘的一片好心,你就谢了吧。”
宫人才笑着向马芸儿道了谢,双手接过荷包。荷包一上手,便觉微微有些沉,并不是空的。马芸儿自是笑盈盈的,只当什么也没有。宫人却也机灵得狠,也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即时笼进了袖子。后来,觑个方便,偷偷拿出来一翻,里面果然还有几个银锞子。手心里颠一颠,少说也得三钱。自是满心欢喜不提。
这一顿便都吃得十分尽兴。
杜吟雪最后一杯酒,敬了众人:“列位姐妹,咱们比不得高门大户里的千金名媛,都是抛爷娘,弃姊妹,背井离乡来到这深宫里头。”说到此处,她竟淡淡地笑了一笑。
众人自也一时淡了一淡。
杜吟雪接着道:“山高水长,世道天天都变。这宫里也不例外,一日就是一日的模样。但只愿,咱们姐妹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能只如今日、今时。”说罢,朝着众人又扫一眼,尤其在沈婉儿、蔡金桂那里略顿了一顿,便一仰而尽。
沈婉儿等,也忙端起酒杯来,纷纷地满饮了这一杯。
从崇光院出来,宫人扶着杜吟雪往回走。见见崇光院连同送出来的众人都瞧不着了,杜吟雪方轻轻拂开宫人的搀扶。她本就有胡人血统,酒量极好,这几杯甜酒根本不够什么。
杜吟雪笑看着宫人:“青梅,马姑娘送你的荷包可要好生收着。重得很。”
青梅一惊,还以为杜吟雪都已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