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当日,说来的人都从四面八方赶来了。说是聚会,其实就是到母校须埠大学拍一张聚首照,找找当年的回忆。之后一群十二年多没有见面的老同学在班长的安排下。在历平区事先预定的一个山庄开始了聚餐。
在班主任和班长先后讲完话以后,大家热烈的干了杯。和十二年前的那次相比,这次的谈论明显由过去的单纯变为了多含俗气,由闺蜜之间的秘密转成了老公事业攀比的外笑内燥,由球技和淘课的青春活力和年少调皮转变成地位的高低和献媚的技巧,由对孩子和自己充满了崇高理想的不实憧憬变为了孩子拼爹家长拼子的一场场闹剧……
高翯按照惯例和仝一全及其嫂子玛丽坐在一起,两个人都是像从前一样只聊自己和对方有兴趣的事,虽然昨天在北京就聊了不少。
“宋孝懿怎么还不来?”仝一全张望着。
“哎哟,你突然变得关心他了!”高翯说。
“不是。”仝一全说:“我想看看,他到底又找了什么人做老婆。”
高翯说:“刚才我问了下苏灿,说是个又年轻又朴实的,两人国庆节时在新西兰订了婚,一回国就领了证。新娘子和咱们不是一辈人,你觉得你会认识人家?”
仝一全说:“只希望别再是第二个姚露璐。”
高翯说:“行了,人家小姑娘要上当,谁都拦不住,再说,不少人的问题还是婚后才暴露的,何况姚露璐和宋孝懿当年还没有结婚。”
仝一全摇摇头,高翯说:“你当时不也没看出什么问题。还是你偶然见到姚露璐后,她才对你说的。”
“不完全对。”仝一全说:“我大学的时候就觉得宋孝懿这个人很自私,没想到担心还是真的。”
“可你也不好劝姚露璐呀。”高翯说,“我们和她终归不是一班的人,她自己做了选择,谁能想象得到。她不是觉得宋孝懿这个人挺有奋进精神的吗,为何不多了解一番在做决定——算了,做的还不算决定,完全就是傻事。”
仝一全瞅瞅高翯:“你怎么没有一点同情心!”
“不是我没有同情心。”高翯说:“女人也是成人,为自己当年的崇拜和无知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谁让她们那么迷信童话故事和偶像情节,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别人怎么保护她们。”
仝一全叹了叹,说:“只是万一搭上一辈子,实在是代价太大了。”
高翯说:“那就是命吧,你还别说找个男人,世上天天有二奶发出忏悔录,但天天又有人沦为新的二奶,一折腾,青春早已消逝。”
仝一全说:“年轻才是资本,可是对一个女人来说资本消失的时间太快了。”
高翯说:“所以女人更要学会成熟,多提升修养和能力才能永葆青春,否则结了婚之后就不值钱了。世事无常啊,当然,人世本来就是受苦的,倒也不必大惊小怪。”
仝一全说:“说得你自己是大师一样,自己不也在修罗场中较着劲,听你的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你母亲。”
高翯说:“这是我的家事,也算是我须埠之行的一部分。”
“你昨天晚上已经跟我说了。”仝一全说,“我知道劝不住你,可还是希望你能转变态度,你要真报复了你母亲,你不会有快感,你不是又不愿意伤害你的妹妹。”
“我可没说她是我妹!”高翯说:“只是我觉得,和我母亲站在一起,她是个天真的女孩,我不忍心伤害她,何况她什么都不知道。”
仝一全想了想,说:“她要真跟了你们董事长,你能放心吗?”
高翯看了他一眼,说:“希望我们董事长——能早日成长起来——”
仝一全没有再继续说高翯生活和工作的事。毕竟再说就会无意触及别人的敏感问题。
不一会儿,门口处响起了喧腾的起哄声,仝一全仰颈看过去,是宋孝懿来了。几个离得近的同学非常大方,上口就问旁边的女孩是谁,宋孝懿直接说是自己的宋妻,弄得人家害害羞羞的。接着其他人又不停地对宋孝懿送去祝福,有人说他终于修成正果,有人羡慕他老夫娶小妻能多得几年艳福,高翯和仝一全同时打量着他旁边的宋妻,只见那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清纯的女孩偎依在他身边,不时腼腆地朝这些老大哥老大姐们笑着,几个热情的人还送上祝福酒,没等人家坐下就罚交杯。
宋孝懿带着宋妻好不容易坐下,高翯看着仝一全的眼神,出于他们谈到的姚露璐,他看到仝一全对宋孝懿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怒,只是公共场合不便戳了别人的红事。高翯和他打了招呼,说自己过去先敬一杯。之后,仝一全也叫上玛丽一同过去送一个礼节性的祝福。
宋孝懿和宋妻端起酒杯和高翯干着,仝一全过来后,头低了一会儿,说:“宋孝懿,恭喜你了,取了个年轻漂亮的老婆。”
宋孝懿打量了仝一全和玛丽,说:“这是你爱人?”
玛丽也朝他微微一笑,宋孝懿说:“哪里哪里,我们混到这会儿才修成正果,不像你们跨国恋那么浪漫和让人羡慕。”
仝一全也不问问人家老婆叫什么名字,说:“真爱和珍惜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面对——甘愿为自己付出终身的人。”说着目光转向了宋孝懿的宋妻,她微微笑了笑,向仝一全和玛丽干了一杯,而宋孝懿似乎听着仝一全话中有话,也不做什么反驳发言,只是顺应说道:“一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待老婆。她就像我的小妹妹,我怎么能亏待她。”
“讨厌!”宋妻撒娇地说了一句。
玛丽问道:“你是须埠人吗?”
宋妻说:“对,我去年七月份从须埠大学毕业,学的是历史,后来去了新西兰。现在正在和他学设计,正好,他们公司现在正在做一些须埠大学的项目,我也有机会看看,以后,我想和他一同工作。”说着她用端酒杯的手示意了宋孝懿。
“学历史的,很有意思。”玛丽说:“关于什么的,孔子,佛教?”
宋妻说:“主要是文献类的,看一些古书。你难道也是学历史的,对儒家——就是孔子和释迦牟尼——佛教感兴趣?”
宋妻似乎怕用了玛丽不明白的词汇,所有有意转简单一些,她不知道玛丽的中文其实很好。玛丽说:“我不是学历史的,我和先生在美国学的是MBA,不过我对古人很有兴趣,特别是儒教。我老公一全是山东人,他本就有孔夫子情结,如今我和他在云南做生意,当地有一个好大的孔庙,一全经常会去那里。当然,除了儒家我还喜欢看佛家、道家的经典,不是说中国人是三教合一的信仰吗,我什么都想看看。”
“刚才失礼了,你——嫂子的中文真好。”宋妻惊慌害羞地道了个歉,然后问道:“你们在云南的什么地方?”
玛丽买了个关子,“那里有很多紫砂,还有好吃的米线和豆腐,你猜猜是哪里?”玛丽介绍的时候用的是自己模仿的临水方言,不料这个年轻宋妻的反应十分强烈,她收起轻松的表情,果断道出两个字:“临水!”
“对对对,你去过了?”
“没——没有——本来前年我想去,但是——出了些事情。”宋妻说道。仝一全看她期期艾艾中带着些紧张的表情,多留意了一下,在见到宋妻时,他就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孩。只见她赶忙让自己表情平静下来,然后说:“嫂子太厉害了,连方言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我——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校友就是云南临水的,他今年也毕业了。”
“也是学历史的?”
“不。”宋妻摇头道:“经济管理,国际贸易专业。”
仝一全一听神经马上变得敏感,问道:“那个校友是不是叫安涌灏?”
年轻宋妻愣了一下。看她的表情,仝一全明白了,问道:“你叫田媖吧?”
宋孝懿的年轻宋妻果然就是田媖。田媖梳理了一下自己脑中的凌乱,刚才玛丽的话让她想到临水时,脑子里也闪过了安涌灏,没想到眼前宋孝懿的同学竟然和他认识,她问道:“你们认识涌灏?”
仝一全说:“我和他爸爸比较熟,而且前年九月份他休学回云南了,一直在我那里。”
“休学,为什么?”田媖问道。
仝一全直直地看着她,田媖似乎明白了,说:“难道是——”
仝一全说:“精神受到些刺激,得了抑郁症,把室友给打伤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病,但考虑到他留在须埠精神压力大,而且有点神经兮兮,所以学校还是同意了他休学的要求。”
田媖说:“意思是——他今年还在上大四?”
仝一全点点头。田媖的心开始怦怦直跳。宋孝懿问道:“媖子,怎么了?”
“没什么——”田媖说:“孝懿,那个人,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宋孝懿琢磨着。仝一全借机跟宋孝懿开开玩笑,说:“怎么了,你害怕了,人家现在可是已经进了你宋家的门。”
宋孝懿笑了笑:“哪里,谁以前没有谈过恋爱,这有什么好想不通的。”
田媖也扑哧笑着,说:“大哥,你就放心吧,我了解孝懿,再说——我已经怀孕了,难道还会再花心不成。孝懿家可是三代单传,我怎么能粗心大意呢?”
仝一全和玛丽听后都惊了一下,仝一全更是皱了皱眉。玛丽说:“真够快的!”
田媖说:“是啊,都快两个月了,应该是我们在新西兰时就怀上了。”
仝一全说:“好吧,那就祝福你们了,宋孝懿,你可得好好对她。”
宋孝懿笑了笑,田媖仿佛是沉浸在幸福大众,时不时找老公撒撒娇。等仝一全和玛丽坐回到原来的座位上,玛丽皱起了眉头:“一全,你说这事儿涌灏知道了会怎么想?”
仝一全说:“他怎么想是次要的,关键是我担心——”
仝一全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看着不远处笑容满面的田媖,玛丽猜出了他的心思,说:“你担心姚露璐?”
仝一全摇了头,说:“不是,是田媖,不知道田媖以后会怎么样?”
玛丽说:“所以刚才我才不想去,但你硬说是礼节。”仝一全看了玛丽一眼,没有说话。玛丽接着说道:“不过去了才知道她是田媖,也算是我们的收获。”
仝一全只是时不时地看着田媖。宋孝懿此时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也许所有人都觉得他非常正常,这里对他知根知底的只有仝一全、玛丽、高翯。而回到座位上后,仝一全也没有和高翯再说话,高翯看出他的心事,便找苏灿以闲聊名义谈些工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