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队长开始播放幻灯片,一张惨不忍睹的照片展现在大家眼前。他直入主题说道:“这是今年4月4日,我们在云南西曼保护区原始森林中发现的大象尸体,当时尸体已经腐败,根据推断,这头成年公象被杀的日期是在被发现的一个多月前。”
赵队长又播放了几组照片,看着有些旧,接着说:“这是1994年的4?24案件,总共有九头亚洲象遇害,其中四头公象,五头母象,四头公象中的一头是合伙于被害母象象群中的,另外三头是公象单独组成的光棍象群。我们对比了94年的4?24案和今年的4?04案,两起案件只见虽然相隔了18年的时间,但手法和武器都一样,对准大象的头部一枪毙命。武器应该是缅甸掸邦的自制改良步枪,用的是美制15毫米子弹,生产时间为上世纪70年代,应该是越南战争遗留下后流落出来的。我们检查过大象身体中的子弹,发现是同一批生产。因此可以推定,两起案件虽然时隔长久,但基本上是同一伙人所为。”
邢柱凯问道:“上次的交易地点是什么地方?”
赵队长说:“我们至今没有线索,估计都是在境外。”
邢柱凯说:“赵队长,麻烦跟我们多说一些和4?24案有关的东西。”
赵队长头低了一下,然后抬起来,说:“内容差不多就是我刚才放的这些图片,当时的案件发生在云南西曼接近中缅边境交界处,其地点相当隐蔽。我们也是在事发三个多月后才接到边境村民的报案,那个时候是野生菌成熟的季节,大家才会往深山里走。向西曼政府汇报了情况后,按照当时公安部的督导,由云南省公安厅牵头西曼森林公安来侦破此案。但是多年下来,我们对盗猎分子依然一无所知,后来我们得到一个村民的线报,他说他哥哥买到一些小的象牙制品,主要是手链,因为家里人喜欢,也想要,所以他哥哥又想再去和卖家弄一些。我们不愿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只要是涉及象牙交易的,我们都会跟进,在一次他哥哥去拿货时,我们控制住了双方。那个卖货的和我们追查的案子本没有关系,但他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说做成这些东西的边角料是从西曼当地一个叫曼可的村子拿来的,他在村口的垃圾堆里发现了这些东西,家里老人一看就认出是象牙,大伙都很纳闷,第二天他又去看,又发现一些,于是推断附近一定有人在扔这些东西,几天后,他发现是从曼可村旁边的一座废弃房里扔出来的,他断定里面有人正在加工象牙,而联想我们森林公安正在跟进的案子,他也推断里面的人八成就是我们要找的。”
邢柱凯说:“他就提供了这些线索?”
赵队长说:“不错,但是他没有及时报案,毕竟——能卖钱的东西拿在手里可以得些利润,再说也不是自己杀的,因此没有罪恶感。”
邢柱凯问道:“那伙人跑了?”
赵队长说:“根据这个卖家提供的线索,我们开始了抓捕行动。虽然抓到了负责雕刻的手艺人,但我们的损失依然很重。里面的人持枪把守,我们冲进去时,跟我们发生了激烈的枪战,负隅顽抗的都被打死了。那次行动中,共有三个民警殉职,五个人不同程度受伤。里面的象牙已经只剩下一根了,其余的都已经被转移走。本来我们可以活捉一个逃跑的跟班,但没想到——因为内鬼的出现,整个追查进展就此中止了。”
听到内鬼两个字,须埠市局的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赵队长说:“直到三年前,一个当年参与了案件侦办,并且杀害了证人的民警道出了实情,我们才得知了进一步的情况。”
邢柱凯等人凝神注视着屏幕。赵队长叹了一下,调出一张照片,说:“这个人叫杨元松,是当时森林公安民警,当年和我们一起侦办4?24案,一年以后从森林公安辞职,回到老家和家人做茶叶生意,2009年时查出脑癌晚期经医治无效去世……这就是他的简单情况,但完全出乎我们预料的是在4?24案件中,他竟然放跑了我们本来可以抓到的那名跟帮,还打伤了自己的搭档——一个叫卫小军的干警,快20年了,至今依然昏迷不醒。”
赵队长又换到下一张照片:“这就是卫小军,他当时是被手枪击中头部,虽然经过抢救后没有生命危险,但整个人也从此失去意识。击中他的子弹是盗猎分子的,而向他开枪的人——就是杨元松。”
邢柱凯问:“那个叫杨元松的,是不是收了人家什么好处费?”
赵队长说:“他死前告诉我们,人家给了他12000块钱,这笔钱在当时不是小数目。他也是在抓捕时临时动的念头,他说他家里当时急着用钱,而在他逼近那名跟帮时,跟帮说只要放他一马,就会给他好处。当时杨元松说自己需要6000块钱,而那名跟帮随口说出的就是6000,或许触动了他的神经,他犹豫了,结果那名跟帮真的从身上拿出了6000的现金。杨元松告诉我们,他当时失去了理智,就接过了那些钱,而这时卫小军跟过来了,杨元松藏好钱后,那名跟帮要逃跑,但是被卫小军击伤小腿。眼看他就要被抓了,卫小军将跟帮身上的枪缴获后递给杨元松,正准备拷上,不料杨元松用那把枪对着卫小军的头开了一枪,为了掩盖罪证和帮他逃跑,杨元松让人家对着他的腿也开一枪,就这样,当天的努力都就付之东流了。后来那伙人秘密找到他,又给了他6000块钱,而且,他还见到直接进行了大象猎杀的主使者。”
邢柱凯连忙问:“谁?”
赵队长说:“据他说,那个人自称‘弑象’。”
“弑象!”
须埠公安局的人没有听过这个代号。赵队长说:“杨元松快断气了才告诉我们这些,没有录音,没有遗书,还没来得及说出弑象究竟是谁,他就死了。而那个自称弑象的,94年以后就人间蒸发,没想到18年后又重新干起本行。”
邢柱凯沉思着,自言自语道:“确实不可思议!”
赵队长又叹了一口气:“这个杨元松,他死了我也不想再多说他什么了,只恐怕他一直忧心忡忡的过得也不太好,得了脑癌,估计就是成天做噩梦闹的。”
李俪说:“因果报应迟早到来吧,谁让他身为警察还要去勾结罪犯——罪加一等。”
饶卫瞅了李俪一眼,李俪低下了头。赵队长说:“刚才抓获的那三个人,我们已经问过了,都只是跑腿的。对方太狡猾,说不定转了几次手我们都不知道。看年龄,也和18年前的案子扯不上任何关系。至于说象牙最后要拿给谁,接货的人也全部毙命,看来他们也好了以防万一的准备。”
邢柱凯说:“但是也能肯定,他们离这里的幕后买家,又近了一层。”
赵队长没有任何表态,邢柱凯问道:“除了这几个人,赵队长还能不能想出什么可疑的人物,或者是你认为在接触过杨元松以及其他成员的人中,印象比较深刻的?”
赵队长说:“这也是我需要你们须埠警方帮助的原因。在杨元松快要死时,有一个人多次探视过他,他没有跟我们提起过这件事,我们掉看了当地医院的监控,经过调查,发现是你们须埠的一位著名企业家,我们做了些调查,只是找不到他和4?24案件有关的直接或间接证据,因此之前也没有打算惊动你们。”
听说是须埠的企业家,所有人都提起精神。邢柱凯问道:“谁?”
赵队长打开一张远距离拍摄的照片,指着道:“钟盛集团的董事长——万钟鑫。”
“万钟鑫!”听到这个名字,在座的所有人几乎同时惊出声来。邢柱凯自言自语道:“又是他?”
赵队长看了众人的反应,说:“所以,在你们须埠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邢柱凯说:“要真是他,那可棋逢敌手了。赵队长可能不知道,万钟鑫从前就是干我们这行的,后来因为生活问题被劝离警队,和一个美籍华裔女人结了婚,之后下海经商,前些日子须埠发生的一些案件疑点也大多指向他,而我们又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表明他是幕后的主推手。他那里很难查出真像,他的侦查意识和反侦察意识都不亚于我们。”
赵队长听后也感到无奈:“看样子你们对他也没有有效突破口。”
“目前为止确实如此。”邢柱凯说,“现在要是万钟鑫不主动告诉我们,他和杨元松是怎么套上关系的,杨元松死前和他说了什么都将难以知晓。要是我们在拿不着对他问话的筹码前让他警觉起来,我们会更加被动的。”
赵队长叹了叹:“只是案子快20年了。”
“事情终有水落石出之日。”邢柱凯说。
这时技术部的骆国华走进来,说:“邢局、赵队长,根据象牙碎片,我们已经基本推断出了它们的造型。我们上网查了一下,是纵三世佛——即过去佛燃灯佛,现在佛释迦牟尼佛,未来佛弥勒佛。”
赵队长咬了咬牙:“这帮禽兽不如的东西,杀生害命,利令智昏,还想求佛祖保佑!”
骆国华出去后,赵队长在幻灯片上播放了几组图片,说:“大家看一下,这些我们缴获的东西虽然和这两起案件没有什么关系,可精美的背后,却是一连串令人发指的血腥。”
投影上出现了各种美妙绝伦的象牙制品,有餐具、器皿、舞女、神赋、仙人、如意……不知道有多少收藏家眼馋这些沾满了血腥的洁白,每一副配着的图片在让人赞叹技师精雕细刻能力的同时,又感叹这种文化是否和日本的海豚湾一样,应该永远放在博物馆里。
散会后,邢柱凯告诉赵队长,他们这边会尽可能协调工作,即使为大象讨回公道,也是告慰守护者的在天之灵。
邢柱凯把赵队长送回了招待所,不一会儿,饶卫急急忙忙地跑到他办公室,没有见到人。正好柳天威还在,把他叫住:“饶队长,还有什么事?”
饶卫说:“我让技术部查了一下那个匿名报警人,有点惊人的发现。”
柳天威赶忙把都严拉到自己的办公室,饶卫给他递过去一张声音图谱的比对图。这时都严也来了。
“饶队,有什么发现?”
柳天威把图谱拿给了都严,说:“我现在就和邢局打电话。”
借着柳天威打电话的时间,都严看了看图谱对比,看完后同样露出惊人的眼神。邢柱凯在接到电话后也不敢怠慢,又拉上赵队长立马往回赶。刚下班回家的李俪和祖小铭也被重新叫回来。几个人坐在会议桌前。邢柱凯语重心长说道:“去年的7?27文物走私案,还有今天的11?02非法象牙制品交易案,竟然是同一个人举报,前者是上海的号码,今天用的是北京的号,这些疑点先不说,起码这个人对这两起案件有着不一般的知情程度。”
赵队长说:“两起案件看似没有关系,但被同一个人举报,而且还是异地,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都严说:“举报者的声音经过处理,但经过还原,推断是一个20岁左右的男子,可是那个男子是谁,一点线索都没有,更不知道他的来头。”
气氛立刻凝结,远远超过了安涌灏将傅平炎的信拿给饶卫的时候。当所有人若有深思时,邢柱凯面对墙壁,脑子里只有三个字——万钟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