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严走访夜总会的同时,饶卫也带着区飏和李俪来到须埠大学。张国贤的事情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一谈起来大家还是感到惋惜,整个过程中,饶卫没有谈及傅平炎信上提到的情况,平日里和张国贤走得近一些的是魏敏和卓文海,不过看两个人的反应,对于张国贤遇害案和警方的原先认定一样,只是普通的滋事报复杀人案,对文物走私之类的毫不知情。
在历史学院走了一遭没有什么结果,李俪还纳闷为什么不直接向历史学院的老师道出张国贤可能牵扯文物走私按的内情,饶卫告诉她,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这种事情说出来又要召开校领导大会,不免会让本就丝缠的几个案件越发引起社会猜疑,还没到扩散透明度的时机。
正准备到其他地方看看,饶卫接到一个电话,他自己说有事先出去,让李俪和区飏再去查查还有没有别的情况。
安涌灏这天独自来到傅平炎的墓前,他真诚地献上一束花,不是原谅傅平炎参与走私的罪行,而是感谢他这些年对自己的照顾,还有他对自己的担忧。在看到那封信前,他一直误解了傅平炎,以为傅平炎贪得无厌铤而走险,而实际上险些酿的贪得无厌后果的正好是自己。回须埠前他就想了很多,知道了自己看似清晰规划的表面下实藏的盲目,对傅平炎却一直耿耿于怀,尽管他自己觉得已经淡忘了田媖,然而对傅平炎的一切莫名痛恨,他现在才知道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彻底从去年傅平炎出事那天给自己带来的阴影中走出来。
他默默低着头,有很多话相对傅平炎说,要是早些破解了傅平炎的暗号,也许一切又是另一番景象,可是他能今早反观自己吗,这又给他当头一个大问号。
“涌灏——”
正俯首闭目时,安涌灏听到一个熟悉而清脆的声音,他转头一看,叫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隔了几个三秋未见的郎曈曈。安涌灏擦擦眼角的泪水,也大声喊道:“曈曈——”说着快步走过去。
走进去,安涌灏看到果然是郎曈曈站在自己面前,她激动得双手压住郎曈曈的双肩,不停摇晃,“曈曈,真的是你吗!你没事了吗?”
郎曈曈没有反抗,点头笑了笑,眼睛也湿了,不一会儿忍不住小声哭出来,安涌灏拿出纸巾给她擦着泪,郎曈曈的泪珠还在不停蹦出,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安涌灏,安涌灏也忍不住再次流下眼泪。想着过去十来天每天都去派出所打听消息,每天都到打字室和活动室看看郎曈曈有没有回来,他再也不能自持,伸手将郎曈曈拉过来抱在怀里。郎曈曈开始有些慌,但没有推搡,接着也紧紧抱着他,久藏的压抑终于释放出来。安涌灏以前在田媖面前从没流过泪,今天却把自己曾经从未用心体会的情感给了郎曈曈,而郎曈曈同样是第一次和男生这样接触,不夹杂以前的自卑,或是由于余勇的关系带来的抵触。
几分钟后,两人都互相搭着肩站好,看看对方,相互扑哧笑笑,也是在笑自己,安涌灏给郎曈曈擦干眼泪,自己用袖子摸了摸,问道:“曈曈,你真的没有事了?”
郎曈曈点点头。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郎曈曈转过身,朝身后不远处指去,安涌灏顺着一望,是饶卫,还有傅伯伯和傅伯母。他拉着郎曈曈的手走过去,问饶卫:“饶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饶卫说:“你可找死我了,我去须埠大学了解张教授的情况,想着也找找你,但是他们说你不在,去哪儿了也没说,打电话也不接。正好诵堂府派出所的卢所长告诉我曈曈没事了,可她不知道去哪,于是我把她带出来,想想你可能去的地方,但是我们都想不出来,我想到你给的那封信,于是感觉你可能会来魏庙,便带着曈曈过来,在你傅伯伯那儿没有找到你,而得之傅平炎的墓在这个地方时,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了。”
安涌灏转头看看傅伯伯和傅伯母,两位老人也面容轻松,脸上还残有依稀可见的泪痕,安涌灏走到他们面前,慢慢跪下。
“涌灏,你这是干什么?”傅伯母赶快拉他起来,傅伯伯也过来帮忙。
安涌灏站起来后,说:“傅伯伯,傅伯母,对不起,以前——是我——是我一直误会了炎哥,因此不愿意理你们,对不起,是我错了——”
傅伯伯擦擦眼泪,说:“涌灏,我们不怪你,绕队长都告诉我们了,你也是受害者,平炎在的时候,有些话没有对你说出来,他也有责任。他走了,事情就过去了。走吧,你今天能来看他,我和你傅伯母非常高兴。”
傅伯伯说着也控制不住自己,郎曈曈给他们送来纸巾。夕阳的映辉染红天际的同时,也冰释烘烤着这融合的一幕。
天色已晚,饶卫还要赶回市区,安涌灏今天想要留下来,郎曈曈也没有回去。通过饶卫,安涌灏得知郎曈曈因为主动说出了余勇、沈慧阳等人的盗窃、销赃事实,而她本人没有参与这些偷盗,加之安涌灏一开始赔偿了老板的损失,而后又在姜婍的帮助下,公安局最终做出不起诉她的决定,不过对这种知情不报的行为还是批评教育她一番。
说到姜婍,饶卫说姜婍是以晨诵学堂赞助人的身份处理这件事,所以还联合了晨诵学堂的力量向老板说明情况,老板冷静下来也回味了郎曈曈的为人,加之损失也得到赔偿,于是也向派出所递交了求情书。至于说余勇、沈慧阳、赵强,因为盗窃罪,非法携带管制刀具,寻衅滋事,还有变卖赃物等责有攸归的罪行,而经过调查,他们除了这次盗窃,还有在夜总会外帮人买卖******的行为,对这一更严重的罪行,警方还在调查,但能肯定她们短期内不会获得自由,等全部侦查完后,会按照司法程序一并处理,对此,郎曈曈心里五味杂陈,可是失去自由的几天她也知道,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这应该成为他们的教训。
魏庙白天不算热闹,但是晚上烧烤摊确实一大特色,傅伯伯前些日子也开始做烧烤生意,说起来这还是他老人家津津乐道的手艺,安涌灏也听父亲夸赞过,摆摊了,除了下午简单的饭菜,傅伯伯请安涌灏和郎曈曈在自己店铺前吃烧烤。
傅伯伯家一共置办了八个小桌,每一桌最多可以坐八个人,除了安涌灏和郎曈曈这一桌,剩下的几桌也陆陆续续开始坐人,菜还丰富,除了鸡鸭鱼肉,还有蔬菜水果,甚至一些被人们认为下水边角料的东西。
想着刚才墓地的一幕,郎曈曈直到现在还有些脸红,何况现在是单独和安涌灏在一起,安涌灏其实也有点羞腆,只不过被噗噗红热的木炭掩盖了些羞涩。看着鱼熟了,安涌灏将最大的一块夹到郎曈曈碗里,这种动作以前也对田媖做过,只是他现在觉得以前只是一种纯粹自我骄傲,而现在更多的是主动的热情。郎曈曈小口吃着喷香的烤鱼,说:“你知道吗,自从我外婆病重,再也没有人这样夹菜给我,直到遇上傅伯伯和傅伯母……”
郎曈曈的所指不是安涌灏,可安涌灏丝毫没有愠色,郎曈曈继续说:“直到我重新获得自由的现在。”
安涌灏说:“曈曈,我也没想到,我能多次遇到你,从知道你是晨诵学堂的社员,知道你来照顾我傅伯伯和傅伯母。一说这些,我其实很惭愧。即便没有我后来看到炎哥给我的那封信,我……我也总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走,而不去理智地看看问题,想想自己有没有太自私。”
郎曈曈说:“其实,我也是一个跟着感觉走的人,你知道,我从小是外婆一人带大,来到须埠后,除了你傅伯伯和傅伯母,还遇上另一个关心我的好人。虽然上天夺走了我该有的家庭,可是没有让我遇上什么坏人,所以我还是感谢命运,没有让我学那些不好的东西。”
听着郎曈曈的话,安涌灏不免又感到些自责,对傅平炎,傅伯伯、傅伯母,甚至是田媖,自己从来都觉得应该从别人那儿得到什么,而不是真心地给予别人什么,然而郎曈曈对于一切细致的帮助都能燃起一颗感恩的心,这是这个虚荣的时代所罕见的,曾经的田媖给过安涌灏一些类似的感觉,可郎曈曈的这份纯洁让他感到保持得更不容易。
看着安涌灏若有所思,郎曈曈停住咀嚼,“你怎么了?”
“没什么。”安涌灏说:“也许,也许这个世界贪的人太多了,而他们又占据了领军主导地位,所以,很多人都觉得人应该都像他们一样永不停息的奋斗,制造规则,良币就应该被劣币驱逐。”
“我可不觉得这样。”郎曈曈说:“你说的人,确实有,确实不少,这点我相信。”
安涌灏自嘲道:“至少我相信我曾经应该这样要求过自己。”
郎曈曈说:“虽然有这样的人,可是,从我接触过的人来看,我觉得正派的人很多,除了我和你提到过的那些长辈,就是你们晨诵学堂能一直坚持的人,我遇到过不少客户,也有向我搭讪的,甚至骚扰的,可是我认为还是踏实的人多。”
安涌灏有些不解,“你真的是这么觉得?”
“嗯。”郎曈曈说:“也许对我而言,谈得上认识的人不多,因为我没有想过去主动和什么人交往,但也许正是这种不为交往目的而交往的交往,才保证了大家原有的尊重。在学校这个相对单纯的地方,体会得也多一些。我的学历进不了什么公司办公室,对于那种地方的尔虞我诈也有耳闻,在来须埠前,我还曾经……”郎曈曈把要出口的话憋回去,那是说她外婆的,刚开始时也让她感到坷垃过。她让自己表情回复时才的轻松,继续说:“我也一度认为我该像大多数家庭的孩子那样,走一个父母既定,或者为社会所默认的道路,可我没那条件,但也正因如此,反而多了不少充裕的时间去了解别人,拓展自己,看看大学的生活究竟怎么样,看看另一个城市究竟有着何种不同的情形。”
“有什么不一样吗?”
郎曈曈摇摇头:“都差不多,可能我们会觉得什么地方的人勤快一些,什么地方的人懒一些,什么地方的人文明一些,什么地方的人粗俗一些……环境和文化的事说不清楚,不过,要是自己能静下心来,了解自己后再去追求那些身外的东西,每一步都会让人觉得踏实稳当。”
安涌灏说:“的确,这个年代,很多人都是在别人的‘帮助’下了解自己,反而让自己陷入越来越深的迷雾,就像一个热衷于科学研究的人,上天给他的精力是要让他享受实验室的苍穹,可是在受了成功人士的影响后,他便把精力挪用到管理和社交上,这些本也没有错,可却让他因此而迷失,在到底是要选择衷爱还是形象的交叉口难以定夺。我们学过执着,也学过放弃,二者又矛盾又不矛盾,放到自己身上就如同赵括用兵的一般。”
郎曈曈说:“要是赵括考试卷面分数低一点,恐怕历史还得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