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黄金周,安涌灏都是跟着傅平炎外出。今年的他在反思自己过去的同时不免又变得有些茫然,好像整个人就未来变得缺了些闯劲。这个假期他除去和樊教授吃吃走走,就是自己到处闲逛,看看以前错过的风景。
田媖依然没有回国的消息,而安涌灏也不再像去年刚出事时整天去历史学院找茬赖脸。
8天的假期一眨眼到了人心惶惶的最后一天。这天一早,樊教授让安涌灏去他家吃饭,顺带要拿些东西给他。安涌灏一去才知道这些东西其实不是给他的,而是给樊教授和傅平炎父母的。安涌灏他爸前几天寄过来,昨天才到。是一些临水特产,谈不上贵重。爸爸的用意他自然明白,是要让他去看望傅平炎的父母,怕他自己所谓的尴尬和不说话,樊教授之前还主动提出自己开车和安涌灏一起去。
一路上,安涌灏完全不主动说话,樊教授问一句他说一句。终于到了魏庙,安涌灏带着樊教授来到傅伯伯和傅伯母的出租铺。傅伯母这次看着心情好了很多,偶尔还笑笑,傅伯伯也较以前轻松,只是脸上的忧愁并未完全消逝。
放下东西,安涌灏也不找话题,樊教授和傅伯伯聊得挺投缘,只是傅伯母站在门口,看着不远的街道,好像在等待什么。见安涌灏不说话,樊教授让他去和傅伯母聊聊,安涌灏搬了张小凳子坐到傅伯母面前,小声地叫了声:“傅伯母……”
傅伯母看着他,稍微面露轻松地笑了笑。安涌灏接下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笨拙地找了个最不过时的引子,问问傅伯母身体近况如何。除此,安涌灏觉得自己不能,也不愿意谈及傅平炎,可他也知道傅伯母脑子里想的只有傅平炎,说:“傅……傅伯母,您……您身体要紧,傅伯伯也不容易……您,您一定要坚强……”
安涌灏自己说得都感觉别扭。傅伯母说:“我好多了——你爸爸也是,寄这么多东西,我们两个人又吃不完,不过正好到时候给人家。”
傅伯母说这话倒显得轻松,安涌灏没有多留意,说:“只是些特产。”说完又低着头,傅伯母暗叹了一下,看着安涌灏,安涌灏感觉后抬起头。傅伯母说:“涌灏,你……你还在怪你炎哥吗?”
要是其他人对安涌灏用“炎哥”,安涌灏会非常敏感。这会儿傅伯母提起,他虽不愿意,却不能发作。他不说话,只是摇头。傅伯母当然看得出他别扭的动作,说:“你炎哥……他干了坏事,虽然他也不容易——我知道你生他的气,你对他很失望,我能理解。我也不指望你马上原谅他,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毕竟你心里也受了委屈。”接着傅伯母撤出田媖:“听说你喜欢的女孩也离开了你,是不是?”
傅伯母的无心之问让安涌灏有些恼火,安涌灏这回都不摇头了。傅伯母也只当自己自言自语,说:“是平炎的错,他不该犯法,是平炎的错……涌灏,伯母替他说声对不起。”
安涌灏惊愕地抬了头,见傅伯母眼泪流出来,心中对傅平炎依然有些恨意,却敷衍道:“算了……傅伯母,都过去了,想那些又有什么用……”
傅伯母擦擦眼泪,“不说这些了。”
这时里屋泡茶的水烧开了,樊教授让安涌灏去帮傅伯伯,安涌灏走进厨房,傅伯伯把开水拿出来,让他去柜子里拿杯子和茶叶,安涌灏走到柜子前,刚拿起杯子准备去后面的小桌上拿茶叶时,桌上一本教科书吸引了他的视线。安涌灏拿起来看了看,是一本有些破旧的高级英语教材,翻开扉页,上面写着“须埠大学—07级—英语专业—马思蕊”。安涌灏不认识这个人,一看是07级的,这会儿早就毕业了,不知谁会在这儿留下这样一本书。安涌灏对这本教材出自的系列非常清楚,大一大二上公共英语课时用的就是这家出版社的该系列,而这本高级的是英语专业的人才会使用,看得这么仔细,过专八完全就是小意思。
“涌灏——茶叶找不到吗?”傅伯伯这会儿来到厨房。
安涌灏放下英语书,说:“哦……这就拿出去。”
傅伯伯泡好茶,安涌灏也开始琢磨着那本英语书。傅伯伯和傅伯母不可能读,即使傅平炎还活着,他也不会翻,见樊教授和傅伯伯开始下象棋,他走到傅伯母面前,问道:“傅伯母,我看到厨房桌上有本英语书,是谁的?”
傅伯母说:“是——一个女孩的——”
想着安涌灏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傅伯母只用通俗的代称,“她这些天住在这里。她一过来我就高兴,每天帮我们买买菜,做做饭。今天早上你傅伯伯告诉她要来两个人,硬要她买只鸡,你们快到时她刚走,应该快回来了。”
安涌灏只当是一个当地邻居,问道:“她还在读书?”
“没有!”傅伯母摇摇头。安涌灏注意到说起这个女孩,傅伯母脸上平时挂满的忧伤顿时消失一大半。她接着说:“她在须埠打工,说是帮人家订书的——对了,好像就在你们学校。”
安涌灏有些吃惊。傅伯母这会儿反倒显得更自然,继续说:“其实去年上半年她来到须埠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平炎出事以后,我们搬到魏庙,她还帮了不少忙,每个周末都过来一下。”
安涌灏觉得这个女孩心挺好,但不明白既不是亲戚为何这么热心,去年上半年就认识,不像是同情傅平炎父母的关系。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后面传来一阵柔美的声音:“傅伯伯,傅伯母,菜都买回来了,我现在就去做。”
“曈曈,先喝口水吧!”傅伯母伸头对女孩说。
安涌灏听着这个声音似曾相识,而傅伯母一声“曈曈”让他猝然一震,他猛一回头,双眼直瞪,不由自主说着:“郎曈曈——”
女孩正是侧门打字室的郎曈曈,安涌灏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郎曈曈也很惊讶,当她想起放假前自己最后一个客人就是安涌灏,疑惑的容颜也轻松开来。
“你是……那天早上急急忙忙印东西的那位同学?”
“对对对……”安涌灏点点头。
三位老人对此也很惊讶,傅伯伯问道:“你们认识?”
安涌灏说:“她在我们学校侧门小店打工,那天我去那儿印东西,结果忘了钱,后来要给时她们老板说她去……她出去了,没想到在这里……”
傅伯伯轻松笑了笑。郎曈曈说:“你还记着那事?”
安涌灏说:“差着的钱我怎么能欠着,我不是让你找于翔要吗,他说你没提这件事。”
郎曈曈弯嘴一笑,那笑容显得娴静甜美,说:“我想着算了,不过你去找我们老板时你拿给她不就可以了。”
安涌灏说:“那怎么能行,她要知道你随便赊账,还不教训你一顿!”
郎曈曈不好意思笑了笑:“那谢谢你了。是你们于社长告诉你我叫郎曈曈?”
“嗯。”
傅伯母也更加轻松了:“我就想着你们肯定会认识,呵呵……”
在这里见到郎曈曈,着实让安涌灏有些兴奋。在他眼里,郎曈曈一眼看着确实漂亮,于翔说她是个冷美人,怎么这里看不出来。
安涌灏感到自己心跳加快,一有机会就用余光打量她。和出生书香门第,文静娴雅的田媖相比,郎曈曈还有些清纯朴素的感觉,尽管安涌灏一时间忘了那本英语书的事,觉得她不太可能读过很多书。在淡忘过去感情之时,这个漂亮女孩的再一次出现不仅让安涌灏觉得有些兴奋,一有机会就要去多看几眼,关键她还出现在这个因傅平炎让自己有些回避的环境中,这让他心里的压抑也多少得到释放。
安涌灏注意到郎曈曈一回来,傅伯母似乎立马有了精神,她进来帮着郎曈曈拣菜做饭,由于人老腰不太好,要弯腰的活还得郎曈曈来做,安涌灏见了,让傅伯母去休息,说自己过来帮郎曈曈,傅伯母也同意了。两个年轻人在一起或许有些话题,看样子全然忘了傅平炎在他心中遗留的苦闷。
料理是由郎曈曈主导,安涌灏负责帮忙。郎曈曈的出现让傅伯母像是变了个人,让安涌灏也像变了个人。安涌灏帮忙帮得很热情,郎曈曈要做一份黄焖鸡,让安涌灏帮着配作料,其余拣菜的工作也都由安涌灏完成。掌勺的工作由郎曈曈负责,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完成了一桌简单却可口的饭菜,安涌灏这天胃口大开,不仅是暗赞郎曈曈的手艺,而且对她的举手投足都寻机余光窥视。从刚才见到郎曈曈,他就对她心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只是似乎两个人除了说说晨诵学堂的事,别的也没找到话题,就连英语书的事安涌灏都没有和郎曈曈提到。
安涌灏和郎曈曈原本都打算吃过晚饭再走,樊教授下午有朋友临时说要来,只能吃了午饭后赶回须埠市区。交通不太方便,傅伯伯和傅伯母也让他们两个跟着樊教授回去。
坐在车上,两个人的话题少了很多,而且都有些腼腆。郎曈曈坐在樊教授旁边的副驾驶座上,一直在看着窗外的风景。回到市区,樊教授将二人送到须埠大学后就去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