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柱凯耐心地回答记者提出的各种相关问题,也不知道回答了多少个。刚才布置会场的女警员走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邢柱凯听罢对众人说道:“下面的问题我们的发言人会给大家解答。我们还有会议,现在先告辞。”说完叫上柳天威和饶卫离开接待室,重新回到办公室。
“我的天,这事情发酵得也太快了,一个早上的事就被暗中全程记录下来,这帮记者回去后媒体还不得铺满整个须埠!”柳天威说。
“等不到那个时候了。”邢柱凯说:“现在微博和微信估计已经铺天盖地,哪还轮得到报业和电视媒体抢头条。这帮货气焰未灭,现在倒的只是邹罗修这棵树,猢狲还没有散尽。但愿今天媒体这么一关注会让他们收敛一些。至于邹罗杰那边,这些天他还要忙着给邹罗修下葬,他纵然想出风头,应该不会顶风派人惹出事情。”
饶卫说:“邢局,你也相信邹罗杰不干净?”
邢柱凯抱着双手:“得凭证局啊——”
饶卫摇了摇头,说:“那威胁法庭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邢柱凯说:“现在还只能这样,他们敢这么猖狂,说明我们依然除恶未尽,还得努力一把才能斩草除根。”
柳天威说:“是啊,小饶,邹罗杰这个样子确实让人愤怒,但我们无法对他做大的强制安排。邹罗修这帮混迹江湖的原先都会料到自己终究会倒台,所以才能想到保存残余势力,这不就要让邹罗杰收拢残兵。只要他有把柄落入咱们手里,到时候有他倒下的那天。”
邢柱凯说:“邹罗修的案子是丁处长负责的。有空我会再向他了解一些情况,邹罗杰本人确实没有牵扯进1·15案。但要是能从其他地方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我们也不会放过他。”
9月过了一半,须埠大学才迎来12级新生。安涌灏以前的熟人除了于翔都已离校。而作为研究生,和本科生似乎有一种天然的代沟,本科的四年生活已让他们失去对大学的幻想和敬畏,学弟学妹也和他们没有多少关系,要说去做新生的工作,几乎没有人有兴趣。
好在于翔是个例外,他还在担任晨诵学堂的会长,每天早晨依然和本科生在一起,所以在迎接新生时他也主动报名参加志愿者。当然,现在虽已是历史学院的人,他负责的却是经管学院的新生,还有个原因可能是安涌灏闲着也没事,他把安涌灏也给叫上了。
对于安涌灏而言,更重要的事情是认识新室友。于翔对自己以前的宿舍也很留念,自然也当作自己的事。新人中,有来自须埠郝官县的****立,山西的司徒贺,湖北的潘凯和景昕泽,河南的马立超,贵州的郁洋和海南的翟融辉。新来的人往往需要找一个依靠,更何况都是第一次离家出远门求学。安涌灏以前常常奔走校外,对须埠的熟悉程度早不亚于于翔,算个须埠通。七个新来的听说他是老生,都有问不完的话题,大学生活怎么样,课程难不难,老师会不会留作业,学习该怎么规划,以及他为什么会和大一的住在一起……安涌灏回答的都很细致,当然,时间一算总会谈到他休学,他只是说身体原因造成的。
后面的一个星期都是对须埠大学环境的了解,还有大学生活的注意事项以及相关校纪校规。大一的没有什么课,安涌灏书架上放着他们未来四年可能会用到的经济学专业必修课教科书。安涌灏学的是国贸,可这七个偏偏没有和他一个同一专业,****立和潘凯是财政专业,其余四人都是金融。
从地理位置上看,****立家离须埠大学是最近的,但了解一番后还是看出天壤之别。郝官是须埠西南的一个县城,和须埠市区的差距不亚于北京二环内与六环外,当地人收入比较低,和须埠本地的于翔或前任室友谢超比浑然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立这次上大学是举了倾家之力,他的家庭情况很不好,母亲在他刚出生时被人杀害,父亲残疾,家里只有一个常年卧病不起的奶奶和身心憔悴的爷爷。这次上学是他爸爸送他来,一个不到50岁的人给人的感觉穿着老旧,胡子拉碴,两人的行囊和其他人相比也显得格格不入。王父王春耀的右腿和仝一全一样因为受伤瘸着,不同的是仝一全给安涌灏的感觉是精神振铄,而这个中年男人要是走在大街上只能让人觉得落魄萎靡。****立要完成大学学业自然得靠助学贷款和奖学金,于翔和安涌灏了解了他的情况后,就主动帮他到教务处询问办理事宜和相关手续,这些需要等一段时间。
除了****立和王春耀,这次同他们一道来须埠的还有些老乡,大家来须埠主要是为了混口饭,贫瘠之地来的人从小到大没有什么高级技能,只能干些力气活。几个人在一个建工地找到活计,苦是苦,不过算下来一个月能拿得3000块左右,对于王父而言,也算找到了一条缓解经济危机的办法。
几天的交流下来,安涌灏已经和师弟们打成一片。人家有什么问题都会问他。不过安涌灏看着宿舍的景象,回想四年前刚到的光景,他也觉得人的变化越来越大。记得自己刚来时,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配备电脑,差不多过了半个学期于翔才从家里拿来手提电脑,而今除了****立,其余六个人每个人都有一个平板,平时会联网玩些游戏,不玩游戏的时候大多就是盯着屏幕,躺在床上,互相也没有太多的交流。****立出生贫寒,家里当然不能给他配备这些城市孩子伸手可得的装备,相比他人多了些少言寡语,安涌灏想和他主动交流他都有些忸怩。不过看得出来,他爸爸十分爱护他,那天偷偷给他零花钱时被安涌灏看到了,林林总总破旧的钞票加起来不太多,父亲却只留了自己必要的车费和伙食费,担心儿子的生活和学习问题,他见到安涌灏还不停追问助学贷款的事。
报道结束第五天的中午,宿舍里只有安涌灏一个人,其他六个人约着出去玩,****立去工地找他的父亲。这时于翔来到410,手里还抱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东西。他让安涌灏帮他打开取出,是一个打印机。
“哪儿来的?”安涌灏问道。
“老蔡的。”于翔说。老蔡也是安涌灏和于翔原先的同班同学,只是不住这个宿舍。于翔说:“他毕业的时候放在宿管那儿,说自己过些日子再来拿,但是后来就一直搁着,老蔡电话号码变了,他们宿管的找不着人。这些天那儿都是新生的东西,他们要清理,发现后又不知道怎么处理,正好我经过时阿姨把我叫去。好在我知道老蔡的微信,他说让我随便处理,我拿给你看一下,你用得着不?”
安涌灏敲了敲,“还能用吗?”
于翔说:“他大四刚买的,不到一年,这家伙嫌去外面打印排队麻烦,硬是搞了一个,大四要打的东西也多,反正说到头也方便一些,你就留着用吧。”
“行吧!”
安涌灏说完收下了这台免费的二手打印机,这段时间还没有什么需要打印的东西,因此没有急于安装。
福山村地理偏僻,经济落后,当地老百姓文化偏低,几年前邹氏兄弟外出“闯荡”闯出一片天下后,便有乡亲们先后跟着出去沾光发财。在邹氏兄弟拉伙的兄弟中不少就是来自福山村的人。以前邹罗修将邹罗杰视为自己有一天万一倒下的延续接班人,故打打杀杀黑买黑卖的事情并没有让他和他的手下参与多少,只是自己一手负责。邹罗杰一直想要在大哥面前证明自己,但好几次都被挡住,每次有暴力活动时只是让他在看得见的暗处做一名旁观者,没有过过瘾,更没有自己动手尝过弱肉强食的滋味。一直以来邹罗杰对大哥也有些抱怨,可眼下大哥被正法后他似乎开始明白了些大哥曾经的良苦用心。年初的1?15案件是邹罗修和几名手下策划的,内幕只有邹罗修和几个被正法的知情。
邹罗修被正法火化的当天,由于邹罗杰带领手下猖狂了些,又是威胁法庭,又是强占火化场,搞得民众恐惧生恨的同时也让警方对他们睁大眼睛。不过相关单位最后也没对他作出什么惩罚,只是就非法携带管制刀具一事,给予了15天的治安拘留和罚款。
拘留期刚满,邹罗杰拿着邹罗修和三个手下的骨灰回到福山村,开始忙活丧事和丧期,还对同刑者家眷“拥军优属”。由于当地大多人都在围绕邹氏兄弟为非作歹时得到了好处,平时听邹罗修的吩咐,该剑拔弩张的时候不要手软,该收手的时候不要违抗命令,一群喽啰从来不知道违法犯罪是什么概念。邹罗修活着的时候是大哥,死了后照样是象征和依靠。当地虽然还是有明辨事理的人知道邹家兄弟在外面干的是什么勾当,不愿意来出席这个“以人为本”的龌龊吊唁,但邹家兄弟在当地的影响和称霸同样不可小视,就连村干部也只能睁半只眼闭一只半眼,所以还是得极不情愿地故作悲痛和关怀来到邹家大院灵位处烧几根香磕几个头,不这样做以后保得准只有苦日子过。
邹罗杰这次倒还大度,来的人都不用送钱,还掏钱请大伙吃饭,谁也不敢不给面子,每个桌子都有人巡视,按照邹罗杰的吩咐,必须饭菜至少各一碗吃进去,要是谁有些不服,村干部还会来“劝导说理”一番,到头来谁也不敢“饿着”,不管吃得香还是不香。邹罗杰坐在中央桌上不停地给大伙“敬酒”,同时不断给邹罗修歌功颂德,每每说到高潮总要盯着那些对邹家有意见而怒不敢言的人,并且点名让其站起来问问自己说得对不对,被叫到的哪里敢拂逆邹罗杰的想法,光点头不行,还得大声表明和邹家站在相同的立场,完了邹罗杰会对点到名的每人发给200元钱,算是半皈依邹家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