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没有见了吧!”高翯说。
“是啊!”仝一全也回味着,“想想刚进大学时候,仿佛还在眼前,一转眼都已过而立之年了。”
高翯目指了一下不远处的玛丽,说:“你和玛丽也快4年了,看你们两个的样子,还是那么恩爱有加。”
仝一全笑了笑:“小意思,托这条腿的福罢了。毕业后你留在美国,不久之后我和她去了德国。刚去那年参加慕尼黑啤酒节,由于人挤热闹,一家店铺上挂的大酒桶砸了下来,眼看就要落在她头上时,我去挡了一下,没想到腿还是挂了彩,最后就变成这个样子。”
高翯看了看仝一全靠墙而放的肘拐,说:“这么长时间你也不告诉我,没什么大碍吧?”
仝一全说:“有玛丽照顾着,安安稳稳过日子足矣。”
“英雄救美啊!”高翯说。接着他谈到麦临国际青年旅舍:“你俩隐居在传统淳朴的小城,少些大城市的喧嚣。不过这一趟倒让我过意不去,还让你专程从临水赶来。”
仝一全说:“咱俩这么多年没见,互相动动腿也没什么可偷懒的。倒是你,国外风光这么多年,还单着?”
高翯脸上的愉悦一下子消失不少:“有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暂时不打算定自己的终身大事。你也知道,我从小母亲离家出走,爸爸养我到了十三岁时不幸又出车祸,是他的一个老战友韩伯伯一家把我带大的,我总得回报他们。因为身体原因,我伯母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他们视我为己出,对我非常疼爱。”
“他们还住须埠?”
“对,本来韩伯伯昨天就要去首都机场把我直接接回须埠,大晚上的,我不想让他再奔波。他一个开出租的本来就累,当时他倒是答应了,不想今天早晨六点钟他就给我打电话,问我在什么地方,说他已经到了北京,没办法,就跟他先回来了。他们从小我当亲生儿子,虽然父母先后离开,我也失落过一阵子,但好在有他们,算是回到了成长的正轨上。出国的时候他们也出了些力气,可以说大半辈子都把经历投到了我这里。这次回国一来是打算在须埠发展,二来也是陪陪他们。”
“你就没想过找你母亲,我是说……”
高翯明白仝一全所指,在仝一全快说完时自己先指明道:“我有‘母亲’,她就是我韩伯母。”
从认识高翯以来,仝一全就知道这是他心里难抹的创伤,二十多年过去都是如此,也不便再小说劝慰大说道理。
“除了你养父母,工作,难道就没有别的安排?”
“你还是要问我的终身大事啊。”高翯说,“你还记不记得09年时,有一次我用邮件给你联系,说要突然回国?”
“我当然记得。”仝一全回答道:“当时你急匆匆的,但问你什么你都不说。”
高翯接着说:“就是那个时候,你应该知道我在国内有一个女朋友。”
仝一全说:“我知道,可没见过。你之前也是用邮件和我联系的,照片也没有。她叫‘若鸥’,是一个青岛女孩儿,你有一年假期回来和同学去青岛旅游时认识的。人很善良,很朴实。但是你着急回国后我也就不知道她的消息了,后来你也没有再说到她,我也一直没问。”
高翯沉闷说着:“‘若鸥’只是我对她的昵称,我欠了她东西,现在想回来还给她。”
“她还在须埠?”
“不,在青岛。”高翯随后有些含糊,“只是——”想了想,他还是止住了话音:“过会儿再和你说她吧。”
仝一全也不便继续这个话题,问道:“那你这次回来找到了工作场所没有?”
“那是当然,要不然回来喝西北风!”高翯说:“不过是人家请我去干的。须埠有一家知名企业——宏万集团,是本市的上市公司。除了房产业务,还做生态旅游和其它一些建设项目。如今须埠大力发展本地旅游业,最具代表性的建筑就是望日山的药师琉璃光如来大佛,不知道你留意了没有?”
“这么显眼,想不看到都难!”仝一全回答说:“所有和须埠有关的旅游攻略都把它宣传得气派无比,全高180米,青铜打造。堪称国内第一大佛。他们的老总信这个?”
“应该说是我的上司。”高翯指正道。“至于人家信不信这个,我不清楚,不过须埠和宏万集团吸引我的就是这尊大佛。”
“你信?”
高翯说:“信与不信,真真假假,空门尘世,有何不同!”
听着高翯的拗口,仝一全说:“一切不都是与时俱进。再说,佛和商从诞生之日起就缘分不断,于讲究实用性的国人看,只图个保佑显灵罢了,不会像基督徒拜上帝,******拜安拉那般虔诚。”
高翯说:“我可不觉得国人烧香就是心诚。不管哪一种宗教,若是信徒过多怀疑,都只会变成世俗的工具,善恶佛魔不过一念之差,有谁能时刻把持住是与非的界限。”
仝一全说:“佛家三毒贪嗔痴,贪为最大,大到有人批一辈子袈裟都斩不断,又从何教化世人去甩开欲望。”
高翯笑了笑:“你要说现在打着文化和宗教的旗帜,也仅仅是为了敛财吧?”
仝一全说:“当然不会是,临水要是没有特点,我怎么会去栖息。”
高翯说:“说起临水,我知道的就是孔庙,即便找不到别的解释也可以认为那是你们曲阜人的孔子情结。当然,宣传文化和发扬特色本身并不是坏事,这个时代讲究共赢,传播文明的同时又名利双收,算不上大惊小怪的事,只是有人做大,有人做小。”
仝一全喝了一口咖啡,说:“你进这么个大公司,从什么职位干起,还是说人家一来就聘请你去当管理人员?”
“这次你说对了。”高翯擦擦嘴。“人的缘分有时很难说清,现在房企竞争压力大,谁都想多拿项目,所以大量从海外引进人才。我关注这家好长时间了,前段时间他们面向美国招聘归国人员,正好集团董事长李正宏的儿子李龙翔在美国留学期间和我关系比较好,所以经过层层公拼私拼我顺利地进来,一步登上集团副总的位置。”
“那可是多少人羡慕的美差!”仝一全说:“有人缘就是有机会。”
“也不完全是。”高翯说:“宏万集团前些年进军美国市场,由于对当地政策法规了解不全,与外商合作时出现纠纷,眼看就要遭受一大笔损失。正好我在那边的公关公司工作,经过一番努力,大力减小了他们的损失。所以和他们高层老早就已经算是熟人了,因此和现任董事长及少主有些私交,不过还是靠硬功夫。”
“不错嘛,比我小打小闹地更能翻云覆雨。”仝一全赞道。“这下你倒可以好好孝敬养父母了。”
高翯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要说什么,但又没有马上开口。短吁一阵换了一个口气:“其实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若鸥’,算是主要的私事。”
听高翯这么说,仝一全只等着他的下文。高翯说:“我要为她做一些事,虽然——她不会再理我了。”
“你不打算多争取一下?”
高翯看了仝一全一眼,只是皮笑着:“永远不可能了。对了,你记得我让你来须埠这趟前,委托你去青岛帮我办一些事吗?”
“记得,我和玛丽下个星期一去青岛。你要我去做什么,难道是为了‘若鸥’?”
“是的,你时间安排好了吗?”
“我专门计划了半天的时间,星期四下午,可以吗?”
“全天候都可以。”高翯说,“别的先不说什么——谢谢你了。”
“什么话,咱们俩嘛!”仝一全有些意外高翯的客气。
“你在邮件上说你们下榻的是海洋酒店?”
“对。”
“好的。”高翯庄严了表情:“不过一仝,我有个条件,是关于这次委托的,你能不能答应我?”
“哎哟……”仝一全又是一阵迷糊,不知高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怪:“我你还不了解。上大学时你旷课,借口我生病照顾我,是谁帮你假戏真做圆了谎?”
“是你……”说起这些大学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高翯也忍不住笑出来,让他大胆地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你这次替我去看‘若鸥’,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这边的家人,外人就更不要知道,事前事后对谁也别说。”
“这么神秘!”仝一全追问着:“玛丽呢?”
“嫂子么……”高翯考虑了一下:“她得照顾你不是?”
仝一全说:“实在不行我自己去也可以,我还没到走不了路的地步。”
“这个我不勉强你,总之就是干得秘密一点,毕竟我现在不方便去——现在也不能去。我和她之间的话……三言两语说不完……”
仝一全叹道:“哎!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对我遮掩了什么,不过既然答应了,我什么也不推辞。”
“我什么都不会对你隐瞒。”高翯说:“你星期四去,我星期三晚上把你的行程建议和注意事项发到你邮箱里,你帮我看了‘若鸥’之后就什么事情都知道了,到时候你再有什么疑问,我都会详细给你解释。”
仝一全默默点头表示答应。然后两人聊了些别的,包括高翯这些年在美国的所见所闻,仝一全在临水的生活状况。差不多十二点时,高翯的养父韩师傅打电话让高翯回家吃饭,这才向仝一全和玛丽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