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樊教授接到临时通知要去北京开个会,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安涌灏帮着收拾好东西。樊教授也感到些抱歉,不过去北京能顺便看看儿子一家也不是坏事,只是明天的早点需要安涌灏自己解决。安涌灏倒觉得这个樊伯伯有点把自己当小孩子,不过还是说了声“没关系”。
除了帮樊教授收东西,安涌灏还给徐晓琳通了个电话,然后他又看着微信联络人上的田媖。这么长的时间两人没有联系过,而田媖也没有公开或私下发送任何消息。那个或许已经作废了的电话号码他还保留着,就当是个纪念。将近一年的时间让他差不多想开了那次说突然其实必然的分手,只是一回到须埠,难免不让人觉得还有些话需要说出来。
第二天早早送了樊教授后,安涌灏本想补个觉,又不知道睡醒之后干什么,索性换了件T恤后直奔早点摊。和临水或昆明相比,这里天气在这个季节容易叫汗,即使是在本该清新凉爽的早晨。安涌灏在老家时每天早点都是一碗米线,而自从来到北方后就几乎发生惊天逆转,找不到正宗的家乡美食,只能随着这边的习惯吃面食,他记得自己刚到须埠时,过了新鲜劲就觉得胃肠受罪,最终还花了一个学期才适应过来。从油条开始,慢慢到包子、拉面、煎饼、肉夹馍……今天的早点他就吃了两个肉夹馍,还带上一碗肉汤。这段时间学校也住不进去,除了绕队长找他的事,还真没有什么要紧的,至于说爸爸让他去看看傅平炎的父母,他也只是冷冷地表个态,究竟去不去,他爸爸也没有做硬性要求。
刚吃完准备站起付钱走人,旁边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摆上两根油条和一碗豆浆坐下,顺带叫了安涌灏一声。安涌灏看了一下这个人,顿时愣道:“饶……绕队长。”
这人正是饶卫,安涌灏本打算吃完早点再和他联系,不想这会儿就碰上了。饶卫说:“不错嘛,还记得我,叫我饶叔叔就可以。”
“饶……饶叔叔,来吃早点?”
“是啊。”饶卫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将老板已经剪好的几段油条放入豆浆中浸泡。
“昨天下午回须埠的?”
“嗯……”
饶卫边蘸油条,边说:“我和你爸通过电话,知道了你的航班号,想着昨天晚上先跟你联系,不过我一忙就给忘了。”
安涌灏说:“我不正打算待会儿打电话。”
饶卫说:“不用了,我都来了,今天来这就是专门找你的。你饱了没有,看你就吃了两个肉夹馍?”
“可以了,早点不用吃太多。”
“再来一个吧,前边的也算我请客。”饶卫说完,还没有等安涌灏回答,自己转头朝老板娘喊去,多加一个肉夹馍。
“不用,饶叔叔。”
“叫都叫了,你就不要再跟我客气。年轻人多吃一点才有精神工作学习。”饶卫说着看了安涌灏一眼,安涌灏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也不知道饶卫让早点来须埠要说什么,毕竟要不是傅平炎,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和饶卫这类公务员打交道。
绕夹馍上来后,饶卫让他趁热吃,安涌灏拿起来,刚才虽然已经吃了两个,但面对自己比较爱吃的西北美味还是不表现出客气,于是一口咬下去。吃完了擦过嘴,饶卫的也差不多解决完了。
“你一年在云南都做些什么?”饶卫问道。
安涌灏说:“也不干什么,到处逛逛走走,在一个朋友的旅舍里打打工,顺便调养身心。以前的同学都毕业了,学校还没有安排好宿舍,来须埠就住在樊伯伯家里。”
“你今年大四吧?”
“对。”
“课程会不会紧张?”
“不会。”安涌灏说。“根据以往的经验,上半学年只有两门课,其他的时间就是找工作,实习或者复习考研。跟学校相关的要事就是写一篇学年论文,我在临水已经弄完了。别的没什么。”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再说吧,昨天樊伯伯问我还做不做生意,我告诉他说不打算再做了,还是想踏踏实实地做一些实际的工作。你也知道,说起以前的事,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傅平炎。”
饶卫说:“做生意不等于和见利忘义划等号,只要钱是正途得来的。你说到傅平炎,你既然和他的违法勾当没有关系,两人一同干了那么久,自己还是积攒了可靠经验的,想这么放弃,或是全盘否定,难道就不觉得可惜?”
“我不知道。”安涌灏摇了摇头。饶卫这时也站起来去结账,安涌灏问他是不是要去公安局说,饶卫轻松说不是,让安涌灏带他到樊教授家。
进了门,饶卫打开挎包,拿出一个信封,里面不像装着什么太大的东西,估计就是一张纸。接着他对安涌灏说:“收好了!”
安涌灏拿起来看了看,顿时双眼瞪直。里面装的是去年被警方收去的银行卡。
“饶叔叔,这是——”
“这是去年收了的,你的32万8千块,现在还给你!”
“这个……”安涌灏依然有些失措。饶卫说:“对了,你之前打给田媖的3万块,我们问了她爸妈的意见,他们说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于是让银行给退回来。”
安涌灏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说:“不是说这是违法所得吗,而且傅平炎的财产已经被全部没收了?”
饶卫解释道:“财产和违法所得确实全部没收,不过我们后来仔细查了他公司的帐,你的这一笔,应该说你参与进去的都是干净的,我们已经核对过了,所以请你放心,这笔钱你可以留下。”
安涌灏只听得自己脑子在嗡嗡作响。去年的转折从这笔钱开始,今年刚回来,不想又要和这笔钱扯上关系。饶卫看他还有些惊慌,说:“该属于你的,我们一分都不会动。钱不少,还请收好。”
安涌灏问道:“为什么直接交给我?”
饶卫说:“傅平炎记的是你的名字,所以该给你。”
安涌灏紧闭双眼。饶卫注视片刻,问道:“你还在怀疑什么?”
安涌灏苦苦摇着头:“又是这笔钱,又是傅平炎——要不是他的无知贪婪,我怎么会这么费劲地绕一大圈!”
饶卫说:“事情既已过去,该查的事情都已经查了,再说傅平炎人已死,你再纠结什么也没有用。”
安涌灏说:“饶叔叔,要不你帮我收着吧。”
“这可不行!”饶卫果断说道,“案件既然告一段落,该收尾的事情我们就要收尾,你什么时候有空到公安局来签个字,我之所以拿来给你,是不想让你见到警察后压力太大。”
安涌灏把卡放到茶几上。饶卫看着他有些中烧的怒目,说:“你还在恨傅平炎?”
安涌灏没有回答。饶卫说:“我们调查过他公司的人,还找他的父母问过话,傅平炎想多赚点钱这本来无可厚非,但他干的是走私文物,法律不会放过他。可是从人情角度讲,其实他很关心你,也很照顾你。去年确实是由于他的关系,险些把你和你女朋友拉到浑水里,现在事情结束了,你也该冷静一些。他要是一来就想把你往犯罪的深渊里拉,用得着这么苦心地保住该属于你的这一份辛苦钱!”
安涌灏慢慢走向阳台,饶卫说:“你傅伯伯他们那辈不容易,现在老来丧子丧得还不太光彩,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不会三言两语就能回过神。何况二老也无辜,现在别人见了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不说,都不太敢出去见人了,甚至没有继续住在须埠。”
饶卫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条:“这里是他们的新地址,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抽时间去看看二老,毕竟受刺激的不仅是你一个,和你爸爸打电话时他也是这么说的。不为这些钱被漂白,起码这是两代人的情谊。”
安涌灏回头看着饶卫,但没有上前接过纸条。饶卫把纸条压在信封下面,安涌灏只是注视着茶几。饶卫转身就要开门离开,安涌灏叫住他,饶卫回过头:“还有什么事?”
安涌灏说:“傅平炎走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饶卫轻描淡写道:“佛家的东西。”
安涌灏心想:不管信不信佛,佛家的东西都是不能乱动的,也许那就是傅平炎的报应……饶卫不多说什么,开门离开了。这笔钱的出现,不仅是傅平炎,似乎田媖也再一次走进他的脑海里。
黄口国际机场的国际航线目前只开通了日本、韩国、俄罗斯的线路,要是想来往欧美还得借助北京。从北京到须埠不打车,没人接的话,就只能乘坐每天30分钟一趟的城际巴士。
前一天晚上,仝一全和玛丽逛了文圣街夜市,今天一大早仝一全就为准备见那个叫高翯的而早起。文圣街里有一座优雅的咖啡馆,昨晚仝一全和玛丽逛夜市的时候得知老板夫妇是来自玛丽家乡麦森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句放置五湖四海的名言又一次显现它的威力。玛丽和几个人聊得非常投缘,仝一全今天要见老友,于是选择了这家咖啡馆。
到了十点,一个和仝一全差不多大的男子走进来。早晨人不是特别多,仝一全招手之后他就走了过来,找准位子坐下。两个人寒暄一番后各要了一份无糖拿铁。玛丽帮端上来时还打了招呼。高翯是仝一全的大学同学,两人还一起到美国留学,就是在美国的时候仝一全认识了玛丽,因此玛丽和高翯也是长时未见的老朋友。看他们似乎有男人间说不完的话,玛丽小说了几句之后就去找老板娘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