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2012年8月7日,第30届夏季奥运会正在伦敦如火如荼地走向尾声。要是四年前,这将是一个让中国人激动翘首的不眠夜。
这天刚好有昆明飞须埠的班机。安涌灏坐在16排右侧的靠窗座位上。波音737-800型飞机每一排能坐六个人,一边三个,仝一全和玛丽正好坐在安涌灏旁边。三人不时聊聊天。玛丽这几个月给安涌灏的印象不仅温柔漂亮,和蔼体贴,最让他感到亲切的是她流利的中文脱口时老喜欢在里面加一些临水口音,这让仝一全都望尘莫及。
安涌灏这次是返校的。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他也不必赶着回来,不过在饶卫联系了他后,说是想和他说一些傅平炎案件的后续。安涌灏本想让这个案件,包括傅平炎永远淡出自己的生活,可是念在老人的情分上,他爸妈还是要求他回来解决好这个事情,也不说情分,只说事情得有始有终。
于仝一全,他此来须埠主要是为了见一个人,那个人明天到,人家在电邮里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想委托他办一下,鉴于友情,仝一全几乎在听人家说完后就立刻答应了,毕竟在玛丽面前,那个人也不是生人。
飞了差不多三个小时,飞机降落在须埠黄口国际机场。在其他乘客都下了飞机后三个人才站起来。仝一全上飞机时按照安全规定将肘拐交给了安全员暂时保管,等到下飞机时才还给他。
才出机舱,热气就钻着廊桥和客舱门之间的缝隙涌进,顿时一股短暂的热波袭身而来。仝一全边走边说:“咱又到了北方热带了,还是前些天在云南舒服。”旁边的玛丽笑了笑,跟着丈夫的步伐和安涌灏一同去提取行李。拿到了行李已经是下了飞机二十分钟之后的事。安涌灏以前都是坐机场大巴入城,因仝一全腿脚不便,三个人正好叫了一辆出租车。
在假日酒店下车后,仝一全和玛丽进了预定的房间,安涌灏提着行李要向文圣街方向走去,玛丽带来了一些自己做的糕点,她让安涌灏拿一些,安涌灏也不好客气,拿了几个蛋挞,玛丽问道:“你这就直接去公安局?”
安涌灏说:“没有,那个警官说今天有别的案子,可能要花点时间,我去樊教授那儿。我学校那边住宿还没有安排好,我爸也和他说好了,这些天先在他那里安顿。”
仝一全说:“他让你几点过去?”
安涌灏说:“今天都可以,正好早上他见完了学生,下午休息,我现在就过去。”
仝一全和玛丽也不留他,安涌灏拿上自己的东西便离开。
回到房间,仝一全放下肘拐。玛丽泡了两杯茶放在床头柜上,坐在仝一全对面,说:“你除了明天见高翯,还见不见其他人?”
仝一全说:“没有了,你还有什么临时的打算?”
玛丽说:“没有,全听你的安排,只是怕你累着。”
仝一全说:“这里离文圣街不远,夜里很热闹,有各种当地的小吃摊子,咱们既然来了,晚上去逛一逛。”
玛丽坐到他旁边。仝一全拿出手机,打开音乐文件,放在头一首的是著名演奏家雅尼的经典乐曲“One Man’s Dream”,因为“O”原先是排在相对靠后的位置,仝一全特意在前面加上了个“零”,除了这一首,还有些他和玛丽都比较喜欢的歌。仝一全点开“One Man’s Dream”播放,一段由朦胧到成长,由成长到健壮,其间伴随回味和思考的韵律在房间里演奏着。也许不少人觉得它从头到尾都是简单而又重复的旋律,但是细听的话都能让人体会每一小节所展现出来的不同意境。听完一遍,玛丽又按下一遍,仝一全微笑着看看她,玛丽只是依偎在他旁边,再一次聆听梦想的萌芽。
安涌灏来到樊教授家时已经快4点钟。家里没有别的人,樊教授倒也放松,穿了一身T恤大短裤,在屋里乘凉喝茶。进门后,樊教授帮他将行李放到暂住的房间,让后叫他到客厅里喝茶吃水果。
“大热天的,我还想去你们云南避暑呢,学校着急让你回来?”
安涌灏说:“绕队长让我回来,学校那边可能班级流动以及住宿的事情需要协调一下,然后我也再在须埠到处转转。”
樊教授说,“我看你是0……08年来的吧?”
“不是,07年。”
“哦,是07年,我想起来了,你读了一年预科。”樊教授想起来后笑了笑,接着说:“你爸当年和我是好朋友,只是他毕业回云南后很少再见,他这几年也时不时地会到北京和须埠看看,但我不是出差就是繁忙,也见不上他,你以前也不常来我这儿坐坐。”
安涌灏说:“您本来就忙,我也不好打扰什么。”
樊教授说:“大家都忙吧。本来我应该多帮你一些,但是也没有搭手。”
安涌灏说:“没什么,其实也没有大不了的事,平时我都能自己解决,而且须埠的景点我也玩了不少,就连北京也去了很多次。”
“这些你自己多走走就行。”樊教授说:“学习方面……我看你是学……”
“国际贸易。”
“国际贸易,看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这里说是财经大学,偏偏我是教汉语言文学的,和你们专业关系不大。”
安涌灏走进房间,从包里拿出些土特产过来:“我也没有什么好带的,我爸叫我那些当地特产过来。”
樊教授翻来翻去看看:“你爸也是,这么客气干什么,这里就我一个人,要说来人也就是学生,我一个人也吃不上。”
安涌灏说:“也不麻烦,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
两人拉了些家常,顺便谈谈安涌灏前几年的大学生活。樊教授说:“你要是来财经大学就对了,学国际贸易的话这边比市大更专业一些。”
安涌灏说:“是倒是,填志愿的时候这边估分感觉高了些,怕进不来,所以就报了旁边。”
“那边经济学院的老师怎么样?”
“还可以,理论知识课下还是要看几遍。”
“是不是要学高等数学?”
“是啊,学高等数学都是必要的。”
樊教授笑道:“这就是我的硬伤了,当年初中过后我上数学课完全就是听天书,高考时才30多分,在同类里算是不错的。”
安涌灏也笑着:“我听我爸说过,不过他自己也是个位数。”
樊教授说:“反正我就是学不懂那个东西,感觉学了小学的内容后就足够了,以后跟不上也就没有继续认真听。”
安涌灏说:“全当训练思维吧。我们学院不就有人因为挂科而申请专业调换,还要麻烦一遭。我预科的时候就修完了微积分和线性代数,大一上学期上完概率论也就结束了,后面的课程好像也就计量经济学用得多一些。”
“完全听不懂。”樊教授摆摆手:“意思是有人学不了数学然后改学其他的?”
“是啊。”安涌灏说:“补考的话难拣,这又是专业必修课,学分少不得。不过转专业也要通过其它学院的专业课程考试。当然,从别处转过来的也有,还是看适不适合自己了。”
“转出去的学些什么?人文专业?历史、哲学、或者我这个中文一类的?”
“差不多吧,反正不大可能是理工科。我们学校也不涉及军事、医学这些类的。”
樊教授摇头笑道:“看来文科就是差生收容所,作为低级别的收容地。”
“为什么这么说?”
樊教授说:“从我教书这么多年看,好些学生也并不是认真学习,根本看不出喜欢这个专业的样子。来学这些内容,你说有几个人是真的对历史、中文这些内容感兴趣,开始时不多,结束的时候……”樊教授又是几个摇头:“还是不多。”
安涌灏也赞同道:“高中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好多人高二的时候选择文科班不是说喜欢史地政,而是学不懂数理化,因此只能就其次。而且社会上也有点重理轻文,让不少人坚挺着,不过到了报志愿的时候还是彻底放弃理科了。”
“不是‘有点’,是‘非常’!”樊教授说。“你填志愿的时候应该看到了,理科生的可选项像一部词典,文科生的差不多就一本论语那么厚,还是不带注释和白话翻译版本的。”
“呵呵。”安涌灏听后笑着。樊教授说:“你们那边经济学院招生不分文理科吧?”
“不分。”
“对啊,这边的一些专业,今年开始,以往文理兼招的统统改为只招理科,看样子学文科的又要哭了。”
“不至于吧!”安涌灏说:“好多人他不就对传统的东西感兴趣,和他们肯定也没有关系。”
“那样的人不多。”樊教授喝了口水,“只是找不准方向的人还是到头来苦了自己,特别是现在到处扩招,生源一年不如一年。我和你爸那个年代都是精英教育,毕业后还包分配。轮到你们,比你们大点的都前途未卜,社会诱惑又那么大,好多人返回来读研,两三年下来人还是迷茫,外面干工作又高不成低不就,这个年代的人……”樊教授说着又摇头,安涌灏也若有所思。樊教授问道:“你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安涌灏说:“还早呢,还有一年。”
“一年不早。”樊教授坚定说道,“你不已经过了四年,慢吗,一点儿都不慢。”
安涌灏说:“边学边打算吧。”
樊教授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想再做生意了?”
安涌灏说:“不想了,什么都不懂,以前就是运气好而已。”说完这个,安涌灏的脑海里又闪现出傅平焱。
“你们学经济的人爱议论的那个炒股很厉害的叫什么……******,不是……奥巴特什么的。”
“巴菲特。”安涌灏说,樊教授憨笑道,“对,巴菲特——巴菲特,你看,隔行如隔山,这个领域我就不知道什么。你想不想成为一个新的中国巴菲特?”
“哎……”安涌灏叹了口气,“以前是这么想的,现在一是没有07年的外部环境,二是想踏实地做些事情。”
“还是那件事?”樊教授问道。安涌灏摇摇头:“当年想考北京,没考上,自己心里不服,总想找个门路说读不了北上广大学的人不比他们进去的差,于是就用赚钱多少衡量人的成功。结果我只研究社会,课也没怎么好好上,虽说是弄了些钱,如今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人还学得放纵自大了,要不是傅平炎……”
樊教授也不好由自己继续引出这个问题。快到五点了,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平时他自己也不太弄饭,都是外面解决,于是带着安涌灏出去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