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老板的两个随行人员似乎还想反抗,不想一个又挨了仝一全两棍,刚要起来,只听邝老板一声呵喝将二人叫住。邝老板觉得要是上去和仝一全动手,说出去只怕人家说他欺负残疾人。这顿饭是邵秦安排的,目的是让邝老板乐呵,作为投资人,他完全看得出邵秦眼里的那副尴尬和不安,直言道:“我倒是无所谓,就怕邵老板白忙活,他可是劳心给我吃酒放松,可别最后什么都拿不到!”
邵秦和老婆都被邝老板的话吓出一身冷汗,邵秦赶紧走到仝一全面前,说:“一全,你怎么一下子这么冲了,邝老板难得来一趟,你这不是扫他的兴!”
仝一全说:“扫没扫他的兴我不关心,要真是这样,只能说你一开始就找错人了。你自己的生意,自己不找对对象,让我和我的人来做陪衬,你好像也没有事先跟我说明好处吧!”
邵秦说:“我不就想让邝老板乐一乐,夫人没来,可有人补位,人家也不计较了。女的不懂事,你又要横插一道,你——你这算什么?”
仝一全不满道:“你去找个会伺候邝老板的人呀!”
说完便扭头就走。邵秦也拉不住他,赶紧回来给邝老板赔罪,邝老板满脸横肉毕现不满,说:“邵老板,临水这地儿可是你推荐的,说是保证畅快,你那朋友架子可够大,听你说做饭菜限量,加钱也不动手。来陪着吃吃饭吧,又是这不愿意那不顺眼的,人家以前怎么样我可是不了解,但你总得有点记性吧!你是不是存心让我心里添堵?”
邵秦和老婆连忙给邝老板赔不是。邝老板说:“明天我就回浙江,不劳烦二位相送了。”说完站起来径直走出包间。邵秦和老婆拉都拉不住,他老婆埋怨道:“你这位老同学可真够可靠的,这么直冲冲地给邝老板杠上!”
邵秦咬咬牙:“这个仝一全……”边说他边给仝一全打电话。仝一全这会儿正和姚露璐、安涌灏坐在出租车上,听到邵秦打来电话,他接听起来,那头的邵秦很是不满:“一全,你今天怎么回事,邵老板这下生气了,我完蛋了!”
仝一全舒眉而又轻描淡写:“他生气我又不受损失。”
“可我的损失怎么办?”
仝一全也不追问邵秦的损失,说:“那我可没有办法,你今天是有意让我带女人去陪他吧,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
邵秦不理会仝一全的指责,反而教训道:“你怎么就那么不通事理,做生意多交朋友又不是坏事,大家一团和气以后谁不共赢!”说着他也不顾及老婆在身边:“一杯酒的事也要和人家斤斤计较。姚露璐撒些嗔娇,这种事情邝老板见得多了,又不会在意,你他妈瞎搀和一脚进来干什么,灌的又不是玛丽,只是个不相干的女人。和邝总生气相比,孰轻孰重。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我考虑考虑!”
仝一全知道这些乐于行走酒桌红颜的人对餐桌行为是如何讲究,要想为此去解释,甚至生气更本就不值得。既然邵秦说他不为自己考虑,他索性刺问邵秦揪心的问题:“气死了没有?”
邵秦一时间无言以对,仝一全说:“既没气死,你着急什么,露璐即是我员工,作为老板关心她身体健康也是我的职责。怎么,你要是招了女员工,难道就是为了讨好邝老板!”
听仝一全顽固不化的样子,邵秦也无奈了:“兄弟这下可是被你给毁了,大好的机会,投资人可是说不干就不干。”
仝一全说:“那也好,要是跟这种投资人合伙,以后有你吃不尽的苦头。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这难道不是福!”
邵秦苦笑窝憋地挂断电话。仝一全给姚露璐递去一瓶水,还吩咐安涌灏帮她打开。可能电话声音有些大,安涌灏听到了所有对话,今天的饭局他完全看在眼里,或许仝一全知道他在今天的桌上完全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所以才给他安排了那个打虚假电话的任务,加之他一开始就没有开过口,也让邝老板真的按下接听后十拿九稳地敷衍过去。
姚露璐当然知道一切都是仝一全安排的,所以即便后来被邝老板弄得有些无法脱身,但看着仝一全拉上安涌灏出去,她也就心里有底。回到旅店,因为头疼的缘故便直接睡觉了。相比之下,安涌灏和仝一全几乎都没怎么喝,他俩当然轮不到邝老板那种喜欢拈花惹草的人考虑,只是面对这场酒局,过往的一些事瞬间挤进安涌灏的脑子里。旅舍离他家距离不算远,为了方便工作,他也住在这儿,这也是他爸和仝一全说好的。
子时过半,所有人都入睡了,安涌灏一个人穿着大衣走到院落中央的小水池边,找了一张离走廊不远的小凳坐下。
不久,他听到走廊里隐隐约约传来阵阵轻落的拄杖声,一听就知道是仝一全过来。仝一全越走越近,快到他这儿时放慢了速度,然后坐在他旁边。
“仝哥,你还没睡?”
“回来一路就注意到你心事重重,你不也没睡。”
“今天这顿饭,吃得我……”
“你也觉得我既不给人面子,又不懂成人之美?”
安涌灏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让我想起了媖媖。”
仝一全等着安涌灏自己开口。安涌灏说:“以前我和傅平炎合伙,这种场合根本免不了,大家伙带女眷是常有的事,我想不到别人,只能找媖媖。记得有一次她病了,可是客户坚决让她来陪喝,我二话不说就要她过来看,最后她真的来了……”
仝一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安涌灏说:“只是学习,应酬场合、应酬知识的学习。”
“难道就没有别的?”
“只想着干什么都得广交朋友,还要牺牲。”
“那你想过人家的感受没有?”
安涌灏没有回答。仝一全说:“女人不愿做交际花,男人就不该勉强。你女朋友病的时候本来需要的是你的关心,你要是给她熬一碗不太好喝的药,也能好过去那种场合吃饭。人家虚情假意地给她点一份大补汤,她要是喝多,你倒是可以送她回家后一笑了之,可是她怎么想的,你问过没有?”
安涌灏说:“我只是想让她觉得这是必不可少的交际,希望她理解,更希望她会习惯,当然,能不让她去我就不让她去,赚钱终归是男人的事。”
仝一全说:“你太大男子主义,也太不把她当回事,刻意让她看到这种可以证明自己的场合,倒是她想的是什么,你反而从来没有考虑过。”
安涌灏深叹一下,说:“我算是有所体会了。她出国前,她和她爸对我说的那些话,以前我从不当一回事,只是想告诉她我那么做都是为了她,但从来都是一意孤行,自以为是。”
仝一全拍拍他的肩,问道:“我给邵秦拆台的事,你怎么看?”
安涌灏说:“要是换做我,我还真没辙。”
“你假设自己是我还是邵秦?”
“是你吧!”
仝一全说:“对他而言,可能是生意的失败,对我而言,我和他高中时关系不错,定然会给二人蒙上阴影。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他事前事中都夸夸其谈,一点都不尊重别人,要不是他自作主张,不给我面子,他能被我拆台!”
仝一全给安涌灏的印象一向是乐于助人,而现在却倍感不给面子。刚才的打狗棒还让他有些惊嘘地回味。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感觉到仝一全和玛丽有着自己的生活理念和生活方式,那就是知足常乐。今天的饭局又让他看到即使会于人于己不利,可是在大家心底厌恶的事情面前强硬便是原则。和临水的儒味颇浓相比,须埠是个佛教文化相对传承悠久的城市,可是求神拜佛半天,有谁又能反省自己身上的贪嗔痴三毒。
看安涌灏若有所悟的样子,仝一全说:“你也是当地人,怎么这些年变得有些不具备云南人的淳朴?”
安涌灏摇头叹着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仝一全说:“江湖只是在你的心里,你本可用心经营一个天堂,可自己偏要逞强去打造一个地狱!”
安涌灏不说话。仝一全站起来,说:“你不想告诉我年轻人就应该有闯劲吗?”
安涌灏抬头看着仝一全,仝一全说:“要想真正体会幸福和成就,从现在起,学会用心为别人活着。”
那一夜后,安涌灏思考了很多,从认识田媖开始,他每一次自以为证明自己、炫耀自己,给田媖所谓“面子”和“赏识”,如今看来都幼稚得可笑。正像田媖和田父对他说的那样,田媖所需要的很简单,既是一个男生有求上进的一面,更是他踏实、洞察,摆正人生态度的一面。他以前太多接触了社会的潜规则,少了很多一个学生,甚至一个人终身不该抛弃,不该嘲笑的质朴无华,而多了些赞扬市侩,唯钱论英雄的唱调。
也许是重新接触了解自己的家乡,安涌灏也在休学期间变得心平气和。说起田媖,他最终也知道这段缘分是被自己葬送的,自己也没有珍惜很多次田媖等待他成长、成熟的机会,说起最后一次见到田媖时听到的那句分手,他也从刚开始的天崩地裂逐渐成为过往云烟。既然是自己不去过问过人家的内心,又何必一直做出一副费力不讨好的委屈模样。渐渐地,田媖成为他过去一段美好却带遗憾的回忆,如果再见到田媖,他会对田媖说让他们两个从此做普通的好朋友,自己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切问题于己于人只考虑自己的出发点,不去顾及别人的感受。
大半年过去,安涌灏也不再为结束这段维持多年的初恋而痛苦。然而说到傅平炎,虽然那次导致他和田媖分手的导火索他也在自己的过往找到了积压的矛盾,而对他违法犯罪的事实,安涌灏却依然心有余悸,不愿扫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