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束鲜花,一份贺卡,不知不觉到了三月份。再过几天又是高校开学的日子,田媖父母除了要关心身体欠佳的女儿,还要忙着审阅学生的论文,除了偶尔过来看看,陪护田媖的工作几乎是由安涌灏和郎曈曈完成。
周五,两口子才来到医院,刚准备进入田媖的病房,突然听到后面一个女子对什么人说了一个病房的门牌号,田父一听就是田媖的这间,转过头一看,是诵堂府派出所的张薇薇,还有两个身穿检察院制服的工作人员,田父赶紧上去给张薇薇打了个招呼,张薇薇也向检察院的人介绍了田媖的父亲。
田母也过来了,田父说田媖身体还需要恢复,有什么事情先对自己和田媖母亲说。一看是当事人的直系亲属,检察院的人同意了他们的提议,五个人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张薇薇和检察院的人过来,目的就是要让田媖不要忘了去作一个司法鉴定,以作为一个判定究竟是轻伤还是重伤的证明,一旦被认定为重伤,到时候起诉就可多一份专业的呈堂证明。
田父和田母相互看了对方一下,张薇薇和检察院的工作人员看到了,张薇薇问道:“田先生、穆女士,有什么问题吗?”
田母不说话,田父问道:“张警官,还有两位同志,这个司法鉴定,我想问下,不做可不可以?”
这次懵的是张薇薇和两位工作人员,一个工作人员问道:“田先生,是不是考虑到你女儿?”
田父难过地点点头:“是啊,她如今在朋友的帮助下,心情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只是她的伤情,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
工作人员看了下张薇薇,张薇薇说:“田先生,这样一来就更显得有必要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永远瞒下去的,对您女儿构成伤害的人我们已经控制了,一旦鉴定结果出来,重伤的话,检察院也好批准逮捕,对你们女儿,还有她的胎儿,也算是个交代。”
一旁的田母不停地长吁短叹,田父说:“张警官,这个我知道。只是既然检察院的同志也来,我想问问,这个案子,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两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问道:“田先生,要是轻伤的话,我们——尽量尊重你们的选择,可现在受伤的是你们的女儿,我想知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田父叹道:“相关的法条,其实我也查过了,只是这事儿,毕竟是亲家母干的,以后俩孩子还得过日子,这个事情能不能?”
工作人员说:“田先生,您的心情和想法我理解,只是我想你得再弄明白,您女儿受的是什么伤,万一鉴定出来是重伤,那就不仅仅是我们司法机关依法办事的问题,更严重的是您的女儿,是要影响——”
看着田母反应激动,工作人员暂时停住解释。张薇薇让田父先将田母送到旁边过道上。田父把田母送到离得远一些的地方。回来后,看他也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工作人员说:“田先生,您们的心情我们也知道,您刚才说两个孩子还要这么过下去,我——我不应该说不好听的话,可是——”
工作人员也想不出可以换什么词,张薇薇说:“田先生,我知道您女儿遭受的是什么样的伤害,您暂时不想告诉她,为的是——让她能维持一个婚姻,是不是?”
田父默认地叹了下,张薇薇说:“可是您想过没有,这个问题——对不起,说起来残酷,但我们都得面对——男方和女方都是必须面对的,日子久了,即便男方无所谓,但他的家乡环境,老人的催促,难免不让他耿耿于怀。这种事太多了,您以为这样就能长久维稳下去?”
“行了,别说了!”听张薇薇把女儿的将来说进死胡同,田父也难以自持。
田父让自己冷静了一些,说:“同志,我知道,只是我想,我女儿这么年轻,因为——因为这样的事就早早落单,这对她实在不值得,宋孝懿怎么说也不知情,平时对她也好,他要不是媖子的丈夫,我也恨不得把孔春薇碎尸万段,可那老太婆偏偏就是我亲家,我为了孩子,得考虑她丈夫的感受,总得给他点台阶下。”
工作人员问道:“您对您女婿的将来,就抱有那么大的信心?”
田父说:“不抱又能怎么样,他的话起码还有点定心丸,要是媖子真和他分了,谁能真心要她?”
田父的话说得有些自欺欺人,但也能听出无奈和伤感,张薇薇和工作人员也思考了一阵,工作人员说:“田先生,多的我也不好多说,但我还是那句话,您女儿的情况,还是有必要做个鉴定,孔春薇给她喝的药,在当地已经流传了多少年,但是由于当地女性法律意识淡薄,不少人受了害还蒙在鼓里,我们不仅是为了您的女儿,也是为了广大的无辜者。再说您女儿已经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她的知情权,没有人可以剥夺。您要是坚持不做司法鉴定,我们也不好强求,毕竟您女儿还是有轻伤的概率。只是万一——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我们谁都说不准。”
田父脑子乱糟糟的,旁观者一目了然,当事者如堕五里雾中。孔春薇和工作人员也耐心地等着他的答复。考虑了一下,田父说:“张警官,二位同志,要作鉴定,倒也可以,只是我有个要求,你们能不能答应?”
工作人员和张薇薇互相看了眼,而后对田父说:“您说。”
田父说:“作鉴定,能不能以检查的名义进行,然后,鉴定报告,完成后拿给我?”
张薇薇和工作人员讨论了一下,田父的两个要求倒是没什么障碍,至于他的想法,他们联想先前的对话也能大概猜出来,工作人员说:“那好吧,只是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得尊重事实来办事。您不希望起诉孔春薇,我们也不希望拿到对她作公诉的必要依据。”
田父没有再多说什么,张薇薇让田父下去做些准备,而后便告辞了。想着时才检察院工作人员的话,田父的心也在嘭嘭乱跳,他们说的很有道理,这让他不由得又为田媖捏起一把冷汗。
吃过晚饭,田媖就拿出宋孝懿给的卡片翻看。这么多天来,她一直没有想是谁做的,与此同时,她渐渐地也打消了自认为对宋孝懿无端的责怪。此时母亲正在水房帮她洗碗,她问父亲:“爸,孝懿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
田父说:“他工作忙,你这事儿又是他妈妈弄的,我不让他见你,前几天,他来了家里一趟,说是对不起你,想让你原谅他,我——我和你妈不太同意。”
田媖放下卡片,说:“爸,要不让他过来吧。”
田媖不知道之前郎曈曈的一番心血是父亲安排的,而父亲在她面前还装作一副全然未知的样子,问道:“你不怪他?”
田媖说:“我的事,都是他妈干的,他也不知道,我要是不理他,对他也不公平。”
田父叹了叹,宋孝懿已经知道了田媖受到的伤害,而田媖这边,他都没有告诉郎曈曈。见父亲不做声,田媖说:“爸,现在能不能让他过来?”
田父说:“媖子,我们也知道,宋孝懿之前不知道他妈干了什么,可他们两个终究是母子,你——你对他妈妈是什么态度?”
一提到宋母,田媖就拉起脸,田父说:“媖子,你责不责怪宋孝懿,爸爸妈妈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他妈妈——你要是还想和宋孝懿过,得考虑他的感受!”
田媖沉默一会儿,说:“爸,如果孝懿能理解我,他会尊重我的选择。”
田父问道:“你想怎么选择,将他妈送上法庭,还是不追究******责任?”
田媖一时间被这个难题困住了,不管选择哪个,都要有人受伤,只是想到宋孝懿的不知情,她又觉得不能因此断送了短暂的婚姻。
“爸,我想出去走走。”
父母愣了一下,田母这时回来了,说:“媖子,这都晚上了,天又冷,你去哪儿走?”
田媖说:“我心里有点乱,想出去放松一下。”
看女儿婞直的样子,田母虽不愿意,也作出让步:“行吧,媖子,那你多穿点,妈陪你出去。”
田媖刚想说自己一个人出去,病房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媖子,我陪你去吧——”
田媖和父母都愣了一下,往门口一看,竟然是宋孝懿,手上还捧着一束鲜花,他鼓起勇气走到田媖床前,说:“媖子,你要出去的话,我陪你出去,不过外面天冷,你还是听爸爸妈妈的话.”
见宋孝懿过来,田父示意田母离开病房。
“你怎么来了?”田媖问道。
宋孝懿说:“媖子,我——我来看你。”
田媖的眼睛湿润了,宋孝懿握住她的手。田媖一开始还挣开,宋孝懿再次紧紧握住,如此三番五次,田媖才停止反抗。宋孝懿说:“媖子,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让你受委屈的事情。”
田媖哽咽着,说不出话。宋孝懿跪下,说:“媖子,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很难过,我失去了我的孩子,那本是我们几个月后就可迎来的爱情结晶,可不想是我妈亲手毁了他……”
听到这儿,田媖扭头看着窗外,宋孝懿能清楚看到她莹莹泪光,脸颊也在不停抽搐,说:“媖子,我真的不知道我妈竟然抱有这样的目的,我要是知道,我能让她给你喝药,我能让她带你来医院吗?要是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多希望自己那天没有去出差,而是陪着你来做检查……”说着宋孝懿也泪盈双眼:“媖子,我错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求你了,我不会再让你受到这样的待遇,我会小心照顾你,好吗?”
田媖早已泣不成声,看她没有躲开自己的意思,宋孝懿站起来,抽出纸巾过来给田媖擦拭眼泪,田媖也顺从着。宋孝懿脱下自己的的风衣给田媖披上,田媖没有扒开。此时,宋孝懿递过来一张祝福卡片,说:“媖子,今天——我又为你做了份贺卡,你看,喜欢吗?”
田媖转过脸,愣了一下,然后翻看着贺卡,精美到位的设计,对应着和睦融洽的场景,周围还堆砌着锦心绣口的辞藻,简短而深入人心。田媖想起前些天收到的卡片,顿时翻出来看,这时宋孝懿更快一步,把祝福卡片收到自己手上,说:“我还以为,你看都不看就要扔了。”
田媖刚开始以为是郎曈曈送的,刚才听宋孝懿这么一说,才想起那些变化多样的方式和不同的词调搭配着不同的心情,可见制作者的良苦用心,她恍然大悟,说:“原来是你送的?”
宋孝懿说:“你忘了,我是个搞设计的,这些天虽不知道说什么,但又不想冷落你,于是想了这么个传统的方法,你喜欢吗?”
田媖没有表态,宋孝懿说:“是我委托你的朋友郎曈曈送过来的,前几天我也错怪她了,什么时候,我会跟她道歉的。”
田媖又一次一张张地翻着卡片,即便是对于宋孝懿这样优秀的设计师,要一个人想出那么多创意也不是几个小时的事,何况他还要考虑自己的母亲,想到这儿,田媖的眼泪又噗噜噜留下来。宋孝懿以为是田媖被自己感动,坐到她床头边,说:“媖子,你还生我的气吗?”
田媖摇摇头,宋孝懿将她抱在怀里,田媖没有同时去抱他。想起宋孝懿的委屈,又想起爸爸刚才的话,她不知道宋母的事要从何说起,只是当下显然不是谈这个话题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