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魏庙的一路上,安涌灏一句话都不跟爸爸说,他还担心傅伯伯已经把自己和郎曈曈的关系告诉了父母,而郎曈曈的缺席将造成让自己深恐不安的尴尬。
到了魏庙,安涌灏见到了妈妈、傅伯伯,还有傅伯母。看他是一个人过来,傅伯伯本来想问什么,但似乎想到什么又戛然而止。今天只来了五个人,爸爸和傅伯伯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两人嘻嘻哈哈地聊起来。傅伯伯还夸安涌灏懂事,这事爸爸妈妈也为他高兴,他不再对傅平炎的那件事情耿耿于怀,为此,爸爸还和他喝了一杯。
年夜饭里,安涌灏始终悱恻不止,不停地拿出手机看着,然后时不时离开座位,偷偷地给郎曈曈和姜婍打电话,但两个人都不接。好在傅伯伯和傅伯母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郎曈曈,安涌灏的紧张才没有加剧。
一顿食不甘味的年夜饭吃下来,傅伯伯和傅伯母像传统的国人一样,看起了央视一年一度的春晚,然后和爸爸妈妈不停地聊天。魏庙是郊区县城,到了夜间,夜空里就响起噼里啪啦的烟花爆竹声,天空被五颜六色的礼炮接连不断地照亮着。但在安涌灏看来,一切都是那么灰暗。
也不知站了多长时间,傅伯母拿了张小凳子放在他身后,然后又示意他坐着。安涌灏缓缓坐下。借着礼花炸响的间隔,傅伯母问道:“涌灏,曈曈今天怎么没来?”
安涌灏想着傅伯伯他俩和爸妈聊了那么长时间,肯定说了自己和郎曈曈的关系,说:“我爸爸让您来问的?”
傅伯母摇摇头:“你和曈曈的关系,我们还没有告诉你爸爸妈妈。今天本来说给你们,给他们都留个惊喜,只是我看你的样子,脸上没有太多的光彩,至于我想给你爸妈的惊喜——也就这样了。”
安涌灏耷拉着脑袋。傅伯母再问道:“曈曈为什么没来?”
安涌灏没有立刻回答,傅伯母把他的右手抬起来,纱布在安涌灏离开学校时就拿走了,但上面还是能看到些脱皮和泡痕,刚才大伙都看出他右手有些不方便,他只是说不小心被开水烫伤的,似乎只有傅伯母留意到安涌灏除了手机,就是在注视自己的手,她又问道:“你的手,不像是开水烫伤那么简单吧?”
安涌灏说:“傅伯母,其实,今天曈曈早就准备好要和我过来的,但是——因为一些事情,我对她说了些过分的话。”
傅伯母看着安涌灏,安涌灏从昨天晚上****立闹事说起,一直说到今天田媖流产。整个过程,礼炮隆隆的响声没有打断他的描述,通通的亮光没有映入他脸上一丝光彩。听他说完,傅伯母说:“涌灏,你确实太过分了,你明知道她孤苦伶仃的,为什么就不能替她想想,而且,她不也是担心你,你为她受了伤,能不心疼!”
安涌灏说:“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就是——就是想到田媖流产,想到她推了田媖的婆婆一下,我就——”
傅伯母不再做任何指责或分析,直接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安涌灏说:“她的电话我打不通,她——朋友的也打不通。”
“你就不打算想点别的办法?”
安涌灏不知所云,傅伯母说:“你作为一个男的,本来就要爱护好她,她不说希望依靠你什么,但是想得到保护,得到尊重的想法没有错。况且听你说的整个事情,她没什么过错,而错的,可以说完全是你。”停顿一下,傅伯母问道:“田媖的情况怎么样?”
安涌灏无精打采:“就是那样吧,一个女孩流产了,还能有什么心情?”
傅伯母迟疑一阵,问道:“你是不是——还不能完全放下田媖?”
安涌灏不知如何回答,说放不下,他前段时间每天都是和郎曈曈在一起,不会主动给田媖打电话,要说放得下,仝一全的声音总是在他耳边联翩作响,而今天的事情,他也觉得宋母这个人有些说不出的问题,何况看着田媖流产,他在对郎曈曈的态度几乎失去理智。
见安涌灏心烦意乱,傅伯母说:“涌灏,我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你和曈曈是怎么相识,怎么发展,我和你傅伯伯没有一分一秒地盯着,但是你们感情的升温,我们却能从每一次你们来魏庙的说话和表现中看出来。旧话我也不愿多说,你不再责怪平炎,其实我觉得,曈曈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我们认识曈曈,了解曈曈的时间比你长,她是什么样的女孩儿,我和你傅伯伯都比你清楚。”
安涌灏显得更加惭愧,傅伯母说:“田媖——不管你怎么想,她终归是人家的老婆,而你对曈曈,我们也看在眼里,所以,我认为你还是应该把感情的重心偏移到曈曈这儿,至于田媖今天的事,我也很遗憾,但大家要是都一直被伤心和怒火缠绕,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到时候田媖更加痛不欲生,曈曈要被横加指责,你又有什么好处!”
安涌灏吸吸鼻子,说:“傅伯母,我知道了,等我找到曈曈,我一定会跟她道歉的,我会和她一起承担这件事情的。”
傅伯母问道:“你知道去什么地方找她吗?”
安涌灏想说姜婍家,一想这么一来需要做不少解释,便默不作声,傅伯母说:“你要是不知道,我可以给你指一个去处。”
安涌灏有些疑惑,但还是静下心先听傅伯母的指导。傅伯母说:“你和曈曈交往那么长时间,你有没有问过她,为什么她妈妈去世后,她外婆会带她去杭州,她为什么姓郎?”
安涌灏摇摇头,傅伯母说:“曈曈跟我说过,她说她外婆曾经告诉她,原本在她妈妈和那个男的结婚以后,两个人想去杭州打工,但是由于王家人造成的变故,这些都成了永远的泡影。她妈妈去世后,她外婆为了实现女儿的愿望,带着曈曈去了杭州。当时曈曈还姓王,叫什么,她外婆也没告诉过她,只是想着这个姓,她外婆就会看到王家人的影子,有一点曈曈也不知道,就是为什么她外婆不让她跟着妈妈姓蒋。但是这么一来,曈曈的户口就出了问题。好在他们祖孙俩遇到一家姓郎的人,是当地做小生意的,那家女人年轻的时候由于身体问题,一直没有一男半女,到了中年,刚好曈曈的外婆带着曈曈过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生活,他们喜欢上曈曈,于是想认她作自己的干女儿,从曈曈外婆那儿知道她没有户口后,他们和曈曈的外婆商量能否给郎曈曈办收养关系,她外婆一想,这一来可以解决曈曈的户口,二来也可以让她开始新的家庭生活,于是两家人就同意了,她外婆给她取名曈曈,希望她每天都像太阳一样阳光开朗。那家人后来在冬天取暖时双双中毒身亡,于是郎曈曈又和外婆孤苦的生活。好在她在杭州有身份,就这样,一直到她外婆去世。”
安涌灏心里有事一阵咯噔,和郎曈曈认识这么长时间,这么重要的消息自己竟然从来没有问过郎曈曈。而傅伯母的话也再次让他相信比起自己,他们老两口对曈曈的关心更加入微细致,尽管不像自己这般从前每天黏在一起。
至于郎曈曈的外婆为什么不让郎曈曈跟着母亲姓蒋,这个谜团已经随着郎曈曈的外婆去到另一个世界。在须埠重新见到那个神行与蒋春霖一样的年轻女孩后,万钟鑫推测,是郎曈曈的外婆她老人家不想让自己找到他们祖孙俩而出的下策。
安涌灏又想到姜婍,他站起来,到屋子里一个稍微感觉安静一些的房间给姜婍打电话,姜婍还是不接,他索性给姜婍发了条短信:
姜阿姨:
我知道错了,今天,我不应该这么急躁地责怪曈曈,她都是为了关心我,可我却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她,说了让她难过的话,我向她道歉,向您和万叔叔道歉,向我傅伯伯和傅伯母道歉,向所有关心她的人道歉……我会主动来找她的,请她原谅我……
编写短信时,安涌灏想说出杭州的事,但一想还是从原先的草稿中删除,他将这条短信发送出去,又走到傅伯母身边。说:“傅伯母,明天我就回须埠,如果——如果她还没去杭州,我就在须埠和她道歉;如果她去了杭州——我就自己去杭州找她。”
傅伯母说:“涌灏,如果她真的去了杭州,你会很累的。”
安涌灏说:“我不怕,我——”
“但是——”傅伯母没有让安涌灏把话说完,说:“但你是个男生,而这次又是你的责任,你必须自己去补偿。”
安涌灏重重点了几下头,傅伯母说:“后面几天是春节放假,去杭州的人会很多,万一要去,你想好怎么去了吗?”
安涌灏说:“站在火车上,我也一定要去到。”
傅伯母想了一下,说:“那好吧,本来这儿有个人初二要跑车去杭州,让你搭个顺风车,但我想——你傅伯母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只是你是个男人,要有胆量去承担,何况你也等不到那个时候。”
安涌灏记下了傅伯母的话,准备明天就先回须埠。进去后,他告诉爸爸他和几个朋友约好去陕西旅游,而人家让明天亲自去确认行程,不好缺席,傅伯伯和傅伯母也顺势帮他说了些话,他爸爸妈妈也没责怪什么,正好他们这一趟主要是来看望傅伯伯和傅伯母的,安涌灏有自己的安排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