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良波这回自己撞到枪口没吃到好果子。刚才安涌灏历史学院那一闹,才让经管学院的院领导对他有些成见,这会儿历史学院那边还没冷下来,在宿舍里又出这么大动静,谁都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除了流血,颜良波还有些脑震荡,这一晚只能住在校医院。其余人这下都体会到了安涌灏的感情危机,只是对于他如此的举动实感意外。平日里他都不会动手打人,更别说搬起凳子砸过去。
比起在历史学院的推搡,打颜良波显然性质更恶劣。院长也从各方面了解了安涌灏这段时间的经历和心理状态,也许从某种角度上说可以理解,但出手如此失控却不能原谅。
眼下安涌灏的住宿也成了大问题。颜良波这一印记给其他人多少也留下些阴影,安涌灏自己也不好意思回去住,可他也说不清不住宿舍住哪里,徐晓琳给他远在临水的父母打去电话。他爸听了状况后,向徐晓琳解释了一番,而后道出自己的想法。徐晓琳和副院长何松良商量一下,觉得可行才最终放心。
打完电话。徐晓琳走到安涌灏面前,说:“你爸说等会儿有人来接你,你先住到人家那儿。”
“谁?”
“来了你就知道。”
由于还在专注田媖,安涌灏没有急着追问。打颜良波的事他也吱吱呜呜。半个多小时后,一个六十来岁的中老年男子来到何松良办公室。他道明自己的身份,正是安涌灏爸爸在电话里向徐晓琳提到的人。
何松良说:“您是财经大学的樊教授?”
“是的。”被叫做樊教授的人说。“我叫樊闰瑾,是那儿的老师,也是安涌灏他爸的大学校友。他爸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了下大致情况,你们看要是方便,就让他住到我们家。”
“那就太好了。”何松良说,“你听他爸说了吧,他现在火气大着。今天打了两次架,一次在人家历史学院,一次在宿舍里,同寝都不敢和他睡了。”
樊教授说:“这孩子,遇到不愉快的事情吧。”
何松良说:“感情嘛,年轻人一时半会儿想不开。”
徐晓琳向樊教授交代了几句,而后樊教授便领着安涌灏去他家。樊教授是安涌灏爸爸大学时的校友,是须埠本地人,安涌灏的爸爸当年在北京读书时,在一次校友会上认识了樊教授。因为当时的户籍管理制度,大学生毕业以后必须回到原籍,所以那个时代的大学生毕业后正儿八经是哪里来的又回到哪里去。樊教授毕业后回到须埠,考了财经大学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上世纪末从澳大利亚拿到博士学位回国,算是这所学校的元老,如今刚退休又被学校返聘。他儿子、儿媳、孙子都在北京工作或上学。老伴儿几年前因病去世,在须埠的这套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
市财经大学在关平区和文鲁区交界处,按照行政管辖划分还是归关平区管,离须埠大学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朝海区家属院的老房子就在财经大学侧门不到200米处,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老建筑,别看比起如今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商品房其貌不扬,但是这个地方交通便利,又是学区,医院、超市也近在咫尺,要是哪家开发商游说当地政府官员拿地成功,那也绝对是黄金地段。只是由于国家这些年对高校工作更胜关注,把教育列为重点,所以相对校外无数个人和组织掀起的惊涛骇浪,高校算是一个财政大力支持和政策保障的地方。毕竟举办过奥运会,也要让世人看看中国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决心,虽然扯得有点牵强。
樊教授家住在一楼,老式房子给了一楼住户很大的优惠就是后门有一个小院子,可以放一些花草,这里长度也就三米,墙外就是人行道,想要再盖些什么也不方便,而且市政规划也暂时没有拓宽道路的文件,于是就这样一直留着。樊教授除了养护花草,就是陪伴自家的爱宠——一只纯种的暹罗猫。小院子正好成为它的乐园,要是不想久逗在院子里,它也会爬到其它地方寻伴觅食。
樊教授平时都是一个人住。在安涌灏来须埠前,他爸就告诉他有时间除了和傅平炎以及傅伯伯、傅伯母多走动,就是来找找樊教授。预科的时候安涌灏来得比较多,后来和傅平炎一起忙活时就鲜有登门。每次到来时,樊教授对他都很热心,也是自己难得有个伴儿,不过这回迎来的安涌灏却是哑的,一路上什么话都不说。樊教授从徐晓琳和安涌灏父亲那儿了解了些大致情况,也不便打扰他。
第二天,安涌灏从早到晚一直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最多出来和樊教授吃吃饭。樊教授有不少学生的论文需要看,但还是想抽出时间和他聊一聊,怎么算好歹也过了一夜,安涌灏只是面无表情地说自己累,樊教授也不好勉强。
直到第三天,安涌灏睡到快中午才醒来,起床后发现樊教授不在家,放在茶几上的果子煎饼早就冷了。他洗漱完毕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胃口,正要躺在客厅沙发上,只听得外面传来插钥匙开锁的声音。门开后,进来的除了樊教授,还有自己的父母。原来听说儿子出了事,他的父母也动身从临水赶来,好在今天有昆明直飞须埠的航班,要不然还得经过北京折腾一下。
见到儿子,安母又是关切又是着急。安父一看到了饭点,便拉上一群人到附近的饭馆解决午餐。让安涌灏爸妈过来不是樊教授的意思,而是须埠大学院方的要求。也许是事情传得太快的缘故,安涌灏无意间也成了学校的名人,至于他出于和田媖分手的动机,则被编出五花八门的版本,这让经管学院和历史学院的学生沦为笑柄的同时也让领导们多了不少尴尬。
吃完饭,安父和徐晓琳取得联系,徐晓琳让他们下午直接去须埠大学。一进校门,安涌灏尽管低着头,却还是觉得有无数眼睛都在紧紧盯着自己。相比打颜良波让他成了个罪人,他却更觉得自己是落魄鬼。
在徐晓琳的接引下,一家人来到何松良的办公室。田媖的父亲田越川和母亲穆彤也过来了,还有一些其他行政人员。安涌灏当然是今天会面的主题。傅平炎的案子在这里只是轻描淡写,安父和安母听着也揪心。而安涌灏的两次暴力行为,以及精神状态是大家讨论的交点。一开始办公室的门没关,还有些学生探头张望,徐晓琳关上办公室的门,才让这个气氛不快的空间暂时封闭。
面对两次暴力行为,安涌灏只是说自己抱歉,其余不解释,也不敢正视所有人的眼睛,就连父亲急着呵斥他也不例外。如今连他和田媖的那段都被悬拟出各种版本的传奇故事,有人干脆说他是走私文物,甚至毒品的团伙成员,之所以被放出来,是因为警方掌握的证据不足,连他的舍友都开始为他“惋惜”……不管怎样,安涌灏已无暇纠结这些。他的父母向学院的老师和田媖的父母道了歉,也答应回去后好好开导开导儿子。问安涌灏个人的态度,他却依旧沉默,眼神迷离。串联起傅平炎被抓,以及安涌灏以前的骄傲,还有在田媖失联后的一切反应,大家似乎觉得安涌灏有必要休息一段时间,关键是和舍友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融入,以防过分敏感的他到时候在谁也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
讨论到最后,安涌灏的爸爸决定带他到心理医生那儿看一下,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希望能给他办一个休学申请,暂时带他回临水安静一段时间。
当天,安涌灏就被父母带去看心理医生。经过一番观察、询问、诊断,一个让安涌灏父母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结果摆在眼前——在这短期内,安涌灏已经患上了中重度抑郁症。大四尽管没有什么课,但学院不可能找人随时盯着他,要是没有个管束和引导,谁也不知道他有可能会发生什么不测。
安涌灏的父母经过再三考虑,还是无奈地作出让安涌灏休学的打算。他们向校方提出自己的意见。学校批复需要一些时间,这些天安涌灏和父母都住在樊教授家里,他父母本想从他口中多了解一些他和田媖过去的事情,以及和傅平炎的各种往来,安涌灏对这两个人却避而不谈,于田媖,是过多的想念;于傅平炎,则是由埋怨转为怨恨。
说起傅平炎,安父问安涌灏这些天有没有去看过傅平炎的父母,安涌灏除了摇头就是不说话,安父批评了儿子一通,安涌灏反而还回嘴说田媖和自己分手就是傅平炎造成的。至于说去看两位老人,他也不表态,父亲也不好勉强他,便和安母一通去看两位老人。
更多的情况安涌灏父母还是从警察那里了解到的。光傅平炎给安涌灏的4万美金,以及他慌不择路导致最后意外身亡,都不能说他没有问题。种种一切也让他们最终更愿意相信儿子是因为受到刺激而变得精神有些失常,包括对傅平炎从前的百般信任转为失望和怨恨,而他失恋造成的打击也就在情理之中。
见到傅平炎的父母后,两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傅平炎的父母倒还关心安涌灏现在的状况,只是依然不愿意接受儿子违法犯罪,意外身亡的事实。如今傅平炎所有的财产都被暂扣,好在两人还有一套小一些的房子,多少有个安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