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平炎出事前,安涌灏觉得自己的室友在不在都是无所谓的事,而自从田媖悄悄离开他,宿舍的吵闹更让他心烦意乱。
须埠大学男生的住宿条件比不得一些名校,或是国外的两人标间配置,但也不觉得拥挤。一间宿舍八个人,八张下桌上铺的双层床,中间的空地上是四张大书桌,外面是阳台和独立卫生间,冬天接热水还不用上锅炉房。同舍的七个室友分别是须埠本地的于翔和谢超,北京的何荣嘉,天津的韩松,山西的甘明,广西的陈子勤和四川的颜良波。如今的大书桌上都堆满了各种书籍和杂物,而甘明、何荣嘉、陈子勤和颜良波等人又一天到晚玩Dota,忙得连下床的时间都没有,床铺下的书桌放电脑都嫌远,于是都干脆买了床脚小桌,将笔记本电脑放在上面,旁边还有零食和垃圾袋。这般安置养得人都不怎么下床了,除了拉屎撒尿。他们每天早上一起来打开电源揉揉眼睛算是驱逐困意,也不洗漱,一直玩到中午一点才懒洋洋地去解决中午饭,然后就是一下午的奋战,晚餐应付之后又接着打到通宵。这会儿于翔忙着考研,谢超奔波于各种公司的面试,韩松据说在天津一家什么公司实习,平日里也不怎么回学校,于是宿舍里就剩下安涌灏和四个宅男,于翔偶尔会过来一下。安涌灏对电脑游戏很不在行,因此也不在这四个人的队伍中,况且以前他除了上课也总是在学校外面。
那四个人平日里都专注于游戏,不过对同学的八卦新闻却也不愿错过半点耳风。安涌灏以前除了带田媖去和客户吃饭,在同舍的人生日聚会,或是节日庆祝时,也会带田媖来炫耀一下。周围的人看他们两个一向亲密无间,因此在安涌灏晚上回来睡觉时还开开恶搞玩笑。这段时间安涌灏的变化大家倒看在眼里,也觉察出异样,知道什么话不该在这种时候对人家说,但玩兴之上却又难免脑缺筋发生,在一次决战结束幕间休息的空档,颜良波开始连挑带问说道:“灏哥,这两天怎么不见你和媖媖姐亲热了?”
安涌灏是预科升本,和同寝室本科入学的室友相比差不多都大个一岁,于是其他人叫他时也都带个“哥”。他原来也以为自己是这里最大的,不过于翔读书读得晚,算下来还比他大了两个月,其余人都叫他“老于”。
安涌灏心烦意乱,任何一个人提到田媖他都觉得是莫大的伤害。颜良波也不知道是刚才打得多精彩,忘乎所以又开玩笑说:“媖媖姐以后当了贵妇人,要是聘请司机,到时候可别忘了拉兄弟一把!”
颜良波说完还呵呵一笑,接着陈子勤又开了一盘新的战局,几个人又回到自家阵地,再次把安涌灏撇朝一边。也许是颜良波提到田媖激起安涌灏的隐痛,他从床上蹿下来,穿好鞋,甘明余光注意到他,可见他是朝宿舍外走去,便也不当回事,开始选英雄。
安涌灏还真不是找颜良波争吵,而是直奔历史学院。田父这些天出差,安涌灏只能去田母的办公室找。先前经常听田媖说起历史学院的老师,安涌灏也时常过来,对历史学院的老师也基本上能对号入座。历史学院假期里还有学生论文和实践活动,并不是每个人都休息。此刻田母不在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讲师卓文海在,安涌灏敲敲门,问道:“你好,卓老师,请问穆老师在吗?”
卓文海也认识他,说:“她在409给学生指导论文。”
安涌灏直奔409。田母果然在给学生讲解。见后门开着,安涌灏从后门走进去,坐到一个后面的位子上。听讲的学生觉得来人有些陌生,不过看了一眼后也没有太在意。田母注意到他,考虑学生这边的事还没弄完,也不对他说什么。
安涌灏好不容易等到人散,田母知道他是来找自己的,同学们走光后她便在原地等着安涌灏。安涌灏走过去,想调整一下呼吸再开口,田母说:“你想问田媖的消息?”
安涌灏只是用眼神作答。田母说:“她爸不是告诉你了吗,她去新西兰了!”
安涌灏说:“穆阿姨,您就告诉我她在哪儿,我知道是我让她失望了,她只是躲起来不想见我。”
田母说:“我们没有必要骗你,她就是去新西兰了。”
安涌灏咬咬嘴皮:“她什么时候回来?”
田母说:“不知道,看她自己。”
田母稍后还要去办公室见另一个学生,拿起书本走出教室。安涌灏追出去,一直追到她办公室。田母刚接好水放在桌子上,安涌灏变过来迫不及待问道:“穆阿姨,我求您告诉我,媖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安涌灏声音有些大,卓文海和几个学生不约而同把目光集中过来。田母怕影响别人,把安涌灏叫到走廊上,说:“你怎么回事,不是都已经告诉你了吗!媖子说了,不想再和你来往,你要是了解她,你自己可以算算她需要多长时间修整!”
安涌灏嗫嚅着。田母说:“你自己都说不出来,又怎么去关心她。安涌灏,这是在学校,你也马上大四了,除了好好规划一下以后该做什么,该反省什么,别的就不要再多想。”
“可是,穆阿姨……”
安涌灏刚开口,一个女生拿着材料来找田母,田母自然地去和那个女生说话,着急的安涌灏根本管不了这些,上去追问道:“穆阿姨,您能不能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
田母旁边的女生愣住了,有些失措,田母也被安涌灏的肆意激怒:“安涌灏,你还有完没完,你连我都不相信,我跟你说了又有什么意义!”
安涌灏再咬嘴皮,田母继续和女生说话。他本想等着田母忙完这一阵再说,但见人家拿来的是厚厚的一本,心急火燎之下他有些失控,一把抢过人家的材料,喝道:“你等一下再说!”
这一弄田母更加生气,怒眼逼视安涌灏。安涌灏稍微收敛了些。田母拉着那个学生走向办公室,安涌灏又追上去,材料还在他手上,女生过来找他要,安涌灏斜眼看到地上清洁工的水桶,啪嗒将它扔到水桶里,搞得人家手足无措。田母本不愿计较,但安涌灏这么没有放肆已让她忍无可忍,她走过来,说:“安涌灏,这是在学校,你要再这么闹腾,我就告诉你们学院的老师了!”
这时女生的男朋友也走过来,见到女友有些惊慌,连忙上来过问。那份材料似乎是两个人一起打的,只是女的先来了一步。男生问道:“刚才打的材料呢?”
女生颤栗地指了指水桶,男生顺着看去。不一会儿他也看到安涌灏和田母的架势,走到田母面前,说:“穆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田母说:“没事,你们先进去。”
田母说完就往回走,安涌灏见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激动之下踢倒了水桶,里面的水破了一地,清洁工也不敢过来管他,而女学生又被吓了一跳,男生见状也不顾及他穆老师在自己旁边,走到安涌灏面前:“你有病吧!”
安涌灏说:“关你妈屁事!”
说完他就像转身。田母听他爆粗口也狠狠瞪着他。这时那个男生将他拉住,本想吵架,但忍了忍,说:“这份材料打了10块钱,你弄坏了得赔偿。拿钱来!”
安涌灏从包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朝着男生砸去,刚要走又被抓住。那个男生把钞票强装回他裤兜里,说:“拿零钱来,我没有补的。”
安涌灏说:“你爱要不要!”说着还推搡一下别人。男生当然不会示弱,也推了下安涌灏,安涌灏这次直接过来给人家大腿上一脚,吓得人家女朋友尖叫起来,听到叫声的老师们都从办公室里冲出来。那个男生看着比安涌灏要强壮些,而安涌灏似乎被怨愤给打了气,一点还手的机会都不留给人家。男生后退几步不小心踩到泼出的水,噗通侧身倒在地上。这时围观的人也已经赶到现场,几个男生连同男老师一起控制住安涌灏,才防止事态进一步升级。
不用说,这件事情肯定要让经管学院的负责人知道,好在没有把人弄伤,安涌灏只是被批评,他的私人事情没有人会过问。领导讲了半天大道理,从两院关系到学校名誉,他的事别人不关心,他觉得够不着的事情别人说了他同样也不会往心里去。
回到宿舍,几个宅男还在Dota。听着你叫我吼的声音,安涌灏本就不平静的内心更是激荡。他本想上去躺着,心烦意乱中打了下床梯,走到陈子勤床前,踩着凳子从他电脑旁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上,平昔不抽烟的他一下子被呛了好几大口,这一呛二咳更让他内心翻江倒海。陈子勤看出他有些不对劲,只因顾着战局有没有多问。一支烟就被消耗完了,刚好他们四个杀完一盘,颜良波下床准备去上厕所,兴奋中的他拍拍安涌灏的脑袋:“嗨哟,怎么学会抽烟了!”
颜良波说完便笑嘻嘻地走出宿舍。安涌灏不理他,踩灭烟蒂后打开电脑,还没进入界面,颜良波又走进来,这回多留意了下他,发现他神情不对,尽管大致得知安涌灏和田媖的事,今日辉煌的战果却让他在现时中显得有些脑残,问道:“怎么了,灏哥,媖媖姐不理你了?”
安涌灏没有回答,颜良波却还不罢休,这时另外三个人也下来舒展一下筋骨,何荣嘉打算下去买几瓶汽水上来解解暑,陈子勤也下来点了一根烟。颜良波又说:“这几天你就一直这样,什么话也不说,是不是和媖媖姐掰了?”
安涌灏转眼站起来逼视着颜良波,甘明看出有些不对劲,过来拉了拉颜良波的衣袖,颜良波回头走到自己桌前,正好桌上有一瓶前几天聚餐时喝剩的白酒,拿到安涌灏面前,说:“来,喝下这个,你心情就畅快了!”
安涌灏也不管那天的借酒消愁,打开后就猛喝一大口。这可是白的,辛辣狠劲的双重攻击让他吐出来一大口,甘明和陈子勤让他悠着点,颜良波却哈哈大笑,“你喝慢点,这是白的,又不是雪碧。”
安涌灏擦擦嘴,颜良波接着不知趣地说道:“灏哥,你说你能干有什么用,该跑的照样得跑,你们两个一没交口二没上床,人家看了谁不乐意!”
颜良波不知怎么会胡言到这种程度,竟然又说一句:“我听说你们是让警察给拆散的,是不是?”
颜良波的话说到安涌灏的心痛处,安涌灏又猛喝一大口,颜良波刚要拿下酒瓶,不料安涌灏把酒全部喷到他脸上,酒精钻眼搞得他辣疼,甘明和陈子勤还没有反应过来,颜良波已经被安涌灏推到桌子上打了个趔趄。接着安涌灏搬起凳子,猛地朝颜良波打去,这一下打到颜良波侧额,甘明和陈子勤赶快过来拉住他,安涌灏还在喷火:“你说什么,你妈的你再说一遍!”
颜良波只顾捂着额头,一阵热乎乎的血流几乎染红了他的手掌,陈子勤和甘明此刻也拉不住盛怒的安涌灏。好在于翔此刻回宿舍回得及时,他和陈子勤一起控制住安涌灏,甘明则把颜良波扶起来。安涌灏还在挣扎,并且不停地吼叫,于翔和陈子勤一边控制他,一边高声喝止。
时才在学院批评安涌灏的时候虽然院领导说了半天,但也许历史学院的人也议论纷纷,田母一着急气愤又找经管学院的领导说了一通,弄得院领导也坐不住了,颜良波刚被扶起来,只见这个时候宿舍门口除了宿管,徐晓琳和副院长何松良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