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九徽的第六天,他来向我告别。只说事情已经按照我的嘱托办好了。
我也挽留过他,让他多待些日子。只说不必担心余海的报复,一切还有我。
九徽看着我,一言不发,然后离去。
其实,对于一个把名誉看做比生命还重要的风水大师来说,他这样做无意是在自毁生命。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他之所以看着我一言不发,只怕已是心灰意冷。
我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他,拿走了他的一切......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余海找到了我,他进门时脸色极其难看,就像是大病了一场,还未痊愈的那种苍白无力。
“先生救我!”他把头低的很沉,声音有些梗塞。“我的赛狗场就要完了......”
我支走林青竹,扶稳了他,给他递过一杯水,问道:“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我几乎没见过余海能有此时这种慌乱的表情,在我的认知中,他是一个风轻云淡,运筹帷幄的精明商人。他平缓了些情绪,到底还是稳住了,慢慢说道:“先生不知,最近赛狗馆已经门可罗雀了,初始在下本不在意,可慢慢的,也就这几天开赛已来第一次出现无人问津的局面,然后昨天,基本就停赛了。”
“没有查一查什么原因吗?”我一边说道,一边在心里犯了嘀咕,只说让九徽帮忙动一动风水,可没料到他会如此大动干戈,看样子恐怕离做成死局也不远了。
“哎......”余海一脸惆怅,唉声叹气的说道:“我也派人去跟访了一些熟客,却得知他们近日在赛狗馆观看比赛之后每晚噩梦连连,闭着眼都能看到那些血盆大口,张牙舞爪的冲他们而去。”
“这样啊.....”我点着头,装作思索的模样,围着客厅踏着慢步,其实此时心里早已快憋不住了,九徽这小子非但动了阵,而且还引来了煞气,这是典型的要让余海的赛狗馆破产倒闭啊。尽管我心里乐,但还是要装作一本正经,看着余海,问道:“那你可查到什么缘由了吗?”
“在下心里虽然一直不愿承认,可......”余海面色为难的说道:“可若非九徽大师前几日造访赛狗馆,之后便出现了现在的情况,我也决计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你是说九徽大师?”我装作很惊讶的样子,直摆手道:“不可能!像九徽这样的风水大师,一定把名誉看的比生命还要重要,况且与你无冤无仇的,又何必加害于你?”
余海皱着眉,稍微思虑,便回道:“在下也真是因此,实在不愿意猜想到九徽大师身上,可你说无仇确属事实,但要说无怨嘛.....却也未必,九徽大师乃江湖最闻名的大师,自视甚高,而我也屡次出言想弱一弱他的威风,所以此前几番都惹的他不痛快。“
“可九徽大师,害你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余海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是在下对九徽大师了解还是太少了吧。”
话到这里,其实我已经不必在接下去了,我本有意想将余海的愤怒引向九徽,可哪知他的敏锐,根本无需我在做过多功夫。
言语间,余海身后原本模糊的因果线突然发出一阵幽暗的光,其中一条迅速蔓延出去,线头的另一端引向了九徽。
也就是说,我要制造余海和九徽之间的仇隙线,已然成功。而顺着这条对于余海而言无比重要的因果线,我便能看清围绕在他旁边的几条因果线。
如果虽然已然不能看清楚全局的因果线,但也有了切入点,自然就有了文章可做。
因果线从来不是单一存在的一条线,凡是一条未能完结的因果线,一定会牵连出更多的因果线,就像是一颗树,枝缕万千的道理是一样的。
原本我是可以随便找一条关于余海赛狗馆的因果线做切入点,来窥探一二,但其他人的因果可能不足以让我看清楚关于赛狗馆更多的信息。唯有给他带来过很大利益的九徽,才能看的更明白一些。
我甚至可以猜想,余海在进我这扇门前,一定开始动用自己的能量着手寻找九徽了。但九徽有九徽的道行,他若是想隐匿一些日子,像余海这种凡夫俗子,也不会拿他有太好的办法。
当然这就不是我所需要操心的了。
既然赛狗馆的这条线已经显现出来了,我就得回江城一趟了,因为在哪里有我所需要的东西,一件跟随我一百多年的宝物。
送走余海时,我宽慰着他,直说,让他把心放肚子里去,我去寻一件宝物,而后回转来替他化解这场风水人祸。
直说的余海几欲对我下跪。他这样一个老狐狸,遇到事了,也一样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但也能侧面反映出赛狗馆对有多么的重要。
他上车之前频频回头,一直嘱托我一定要快去快回。一副全然拜托于我的紧张神色让我不甚其烦。
余海走后没多久,我又收到了他的好几笔转账,总计三百多万。
我不是一个喜欢拖拉的人,但望着林青竹不舍的样子,我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从前她从不挽留我,自从我给她划过几百万加上这一次的三百多万,她就变的非常依赖于我。
当然我对此一点也不介怀,如果林青竹真的是因为钱而对我产生真正的情愫,我相信我有能力可以让她爱我一生一世。
一番身体力行的强行安慰之后,林青竹还是放开了我,替我整了整衣袖,问我下次回来是在什么时候。
她说的是回来,而不再来。
我有些难过的抱了抱他,倒不是因为即将分别,而是她的话又开始触动我了。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女人,问过我同样一句话,而那时我却没在意,一直到她离世,才开始痛心疾首。
所以,当林青竹这样问我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她,道:“你不要走,留在这里,等着我,我会回来,很快!”
“嗯....”她点了点头,背过身,抱着双肩,我还没走,她就有些孤独的意味了。
推开门,回望了一眼林青竹,她也看着我,笑着对我摆了摆手。
其实,至少这一次我没有骗她,我只是去取一件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之后我还会回到这里,因为余海对我现在而言,至关重要。
江城还是很冷,刚一下车,一股扑面而来的冷风,直吹的我忍不住有些发抖。
这个城市,我太熟悉,甚至比女人还要熟悉。
而我之所以要留在江城作为在人间的一处重要落脚点,可以说完全是一场意外。也因为这场意外让我碰到一个至今让我刻骨铭心的女人。
因为她,我留在了江城。
只因,每到她的忌日,我能第一时间去陪一陪她。
而恰好,明天便是她的忌日。
我慢步走在热闹的街头,将浑身都包裹的很严实,路过灯火阑珊的女人和放肆的少年以及风中残烛的老人,他们都有各自的人生,各自的路要走。
我遇到了,却不一定能帮上他们,在人间待的时间越长,我越能清晰的明白一个道理,有时薄情好过无心。
拐进了一个小巷,这是我回房东家的必经之路。我看了看不知瞎了多久的路灯,有些不爽的将脚下的易拉罐踢的叮咚作响。
易拉罐停在一双脚下,我抬起头,望着黑暗中的阴影,大骂道:“****的范无救,别在这样吓老子!”
“卓莫,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幅模样,祝瞳若是知道,还不知是该欣慰呢,还是该替你难过。”从阴影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扒开衣帽,露出一副没精打采的表情,看着我。
“你也是为她而来?”我走过去,拥抱了他,说道:“你还记得明天的日子,也难为你了。”
“不管怎么说,当年我未护住她,便觉得有些对不住你。”范无救接过我的烟,说道。
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盯着他那副异常冷俊的面容说道:“这不能怪你,谢必安要拿她,便是她真的阳寿已至,你为我出了手,受了菩萨的惩,这些我都知道。况且你还在下面替我打点了一番,倒也让她走的安然,如此我谢你都无以言表了,怎会怪你。”
“我在冥界的朋友不多。”他深吸了一口烟,而后吐出,在弥漫的烟雾中,说道:“自从你离开冥界,我就没什么说话的人了,一直想着来上来寻你,每次都是带着任务而来,又要急切赶回。今天也是好不容易给上头请了两天假,所以就来找你了。”
“人间有一句话,说的是,人生有一知己足矣。我也想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