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幕幕在我脑海中重现,也叩动了我沉寂多年的心门。
卧倒在祝瞳的墓前,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你不必难过。”范无救走了过来,坐在了我身边,拍了拍我肩膀,说道:“她走的很好,至少谢必安他们并没有为难她。”
“可为何她还是要喝下那碗孟婆汤...”我看着范无救,难过的说道:“她可以再等等我,也许我就能回冥界了......”
“别安慰自己了。”范无救说道:“冥界的规则你是知道的,她不喝那碗孟婆汤,就不能轮回。没有轮回的她一直留在冥界,时间一长,终会变成孤魂野鬼的,你若能返回冥界也早该回去了。”
“我恨自己为何就偏偏是因果斩断使,我能斩断或是寻着他人的因果,可因果线到了我身上便会石沉大海,瞳儿与我的因果线,全然由我一人背负了,我不能从自己身上寻到她来生的踪迹,我现在不知她是谁,在哪里,有没有一个好伴侣,能够温柔的待她......”
“哎...前尘终似梦一场,终归都是要烟消云散的。”范无救长叹一声,转身先前走去。“我走了,卓莫。也许将来你依然会很孤独,但至少,你是记得的......”
“可...”我抬起头,话还没说出口,范无救已失去了踪影。他便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刻都不愿多留。
在祝瞳坟墓的边缘处,我挖出了埋在这里已十八年之久的阴木梳。因为木梳的材质来自冥界最神秘的阴树,所以即便在埋上千年它也不会腐朽。
这本是我当初留在这里陪着祝瞳长眠的信物。只是如今我却不得不取出它了。余海之事已迫在眉睫,一日不看清他的因果线,我便一日不能安然入眠。
我将阴木梳收入怀中,同时取出一个玉镯。这本是一件很普通的翡翠玉镯,那年祝瞳去世后,我在一家小店偶遇此镯,当时的光映射在镯子上,让我突然想起了祝瞳的眼睛,随后便出手买下了他。
之后将它一直贴身藏在胸口的口袋中,每当思念祝瞳时,我都拿起它凝视许久。
虽然她的灵魂已然转世,就算是尸身经历了十八年恐已腐朽,但我仍拿这件手镯代替我对他的思念,陪伴着她,就如同她在陪伴我一样。
人活着总是要有寄托,无论是对人,或者对物。这是我在人间行走至今所感悟出来的道理。
我常常害怕单独面对祝瞳的坟墓,所以只在每年她的忌日来上一趟,可每次来了又舍不得离去,总觉得她从未离我而去。
就这样,我坐在一旁,守了三日。最终下山而去。
关于阴木梳的来历,这世上恐怕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来。只因冥界流传一种说法,说的是阴山无树,却见树影。
意思就是冥界有一座山叫阴山,山上见不到一颗树木,但却能看到树的影子。
这若是在人间便是一种自相矛盾的说法。而在冥界也少有人知,我也是在一次机遇巧合的情况下得知此事,后来还真让我寻到了此树。
这件事要从头说起,未免累赘,便捡重要的说。
在冥界有一无边无际的湖泊,名叫幽冥湖,亡灵要想从黄泉路到达思乡台,就必须穿过此湖,湖边常年有一面带黑纱的女子撑着一只小船,是为幽冥湖摆渡人。
此女子身份神秘,自我有记忆以来,她就一直存在。每每问起老牛,他也对那女子的身份答不上所以然来。
话说我在冥界当差时,总是趁着老判官不注意就喜欢溜出去到处在冥界乱逛,有一次就来到了幽冥湖,真巧碰到了那女子。
她见到我,只问我过不过岸,我想来无事,便点了头。
她的面容完全被黑纱遮掩,只能看清有较好的面部轮廓,便看不清其他了。我总是有话没话的找她消遣,她却只听不答,倒也耐心。
没过多久到了彼岸处,她却伸手向我讨要船资。我走时匆忙,并未随身携带生酒(类似于人间的货币),可她却不依不饶,说从未有人或者亡魂欠过她船资。
她见我确实无奈,便又开口道:“若无船资,也可欠下,只需去阴山替我寻一块阴木来便也作数。”
我只问她什么是阴木,她缓缓解释道:“生在阴山上,只见其影不得其身的一种树木。”她见我仍是疑惑,又继续解释道:“树亦有魂,树影便为人间死去树的魂魄,不得超脱的树魂,便都聚集在了阴山之上。你只需将那树影截下一块于我便成。”
我又问她,既然是影子,我又如何截断呢。她说道:“普通亡魂自然做不到,但你可以,你只需在树影上凝结法力成刀,便可很轻易的截断一块。”
后来我按照她的说法,果然在阴山寻到一巴掌大小的树影交予她。她却只取了其中一拇指大小,而后将其他还于我。
我真要向她问个究竟时,却见她蹲在了船角处,小心翼翼的将哪小块树影涂抹在了一个疤痕上,那疤痕瞬间便被树影覆盖住了。
之后她抬起头看着我,说道:“这便是阴木,初时仍为树影,时日一场便会化为黑色木质实体。阴木能收覆水,能辨阴阳,能寻因果。”
我问她为何知道这么多,她却淡淡一笑,又不作答,将我送回岸,直叫我莫要跟他人多说。
我只觉得她好生奇怪,但冥界奇怪的事情太多,我藏好剩下的阴木,便没再多想。
后来跟随崔老判官判理起亡灵的因果线时,我发现他望着那些纠缠不清的因果线,每次都是愁容满面,脾气一天比一天大,后来遇到难解的因果线时甚至都会很暴力的将他们相互扯断。
那个时候我想起了一直藏起来的阴木,看起来老判官天天待在判官府,估计也不知道阴木的说法,要不然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何还要将人的因果线生拉硬扯才能梳理成条呢?
于是我偷偷的用法力将阴木的影子切割成块,又整日拿在手中把玩,灵机一动时便将他雕成一把木梳。
因果线如发丝,而木梳能更好的梳理因果。这边是我手中的阴木梳的来历。
当然我并没有在老判官面前显摆过这梳子,因为就他那德行,若是知道了这宝贝,指不定就给我哄过去了,若是哄不过去,也一定会抢夺过去。
一直到后来菩萨将我指派到人间,这阴木梳也一直都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后来经过我检验,发现那女子果然没有说谎,即便遇到再错综复杂的因果线,经过我阴木梳一过,里面条条分离,看的是一目了然,说斩那根就斩那根,就没出过差错,回头想想,当年渡我过湖的她,也不知真是巧合,还是她本就有意赠我一宝,说来,我也只见过她一面,即便后来我特意到幽冥湖感谢她时,也没再见过她的踪影,说来越觉得她神秘。
而我之所以要回祝瞳的墓里取回阴木梳,自然是为了余海。
余海背后那模糊不清,至今让我没有头绪的因果线,也因为九徽的牵扯,出现了关于赛狗馆的整条因果脉络,虽然也是错综复杂,但在我阴木梳的作用下,就会变的很简单了,而眼下的问题是,我又如何悄无声息的站在余海背后用阴木梳梳理他的因果,而不被他察觉呢?
难道直接来硬的?当然不妥,想余海那种精明的人,来硬的虽也可以,但恐怕只能来那么一次,之后他还有整块的因果脉络,我又如何再下手?
在回姑苏市的途中,我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办法,考虑过从他司机下手,可又怕惹出其他事端让事情变的棘手,也考虑从高凡下手,也又觉得高凡不堪重用,怕会暴露踪迹,九徽是肯定不行了,此时只怕是自身难保,余海的妻儿?有些下作更没多做考虑,想来想去,也就只剩下一人了。
虽然我无数次在脑海里直接将她省去,可总会在提出来归结,一番激烈的思想矛盾中,我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就从林青竹那里着手。
其实我并非一定要纠着余海不放,与他过不去。只是他那让我看不清的因果线,使我想到另一种可能。
而那种可能,可能会是揭开我被流放到人间的真正原因。我虽然嘴上一直在说是说错了话被领导穿了小鞋,其实自己心里很清楚,那肯定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当然范无救之前也说过,我不够决绝,容易冲动误事,当然这也可能是菩萨将我流放到人间的原因之一。
可这些,都不能完全说服我。让我心甘情愿的接受来到人间一百多年的心酸与孤寂。
当我下了飞机,拨通林青竹电话后,她却直接给我挂掉了,再打还是。我心里恼的不行,这才几天,当初惺惺作别,转过身又去陪别的男人了。
可后来发生的事情,事实证明我不仅冤枉了她,而且还伤透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