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赶回家时,发现谢必安已经不在了。这倒让我有些诧异,也不知他是用什么办法逃出我因果线的束缚。
而后我将之前和谢必安的碰面,以及随后发生的战斗都讲给了范无救听。
他的眉宇紧的厉害,很少在他脸上看到特别严肃的表情。良久,他问我是否值得。
我看着,惨淡的笑了笑,而后点下了头。
范无救说:“记得很久以前,卞城王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冥界的归冥界,人间的算人间,来往之间,即便有瓜葛,也不能有负担。一旦有了负担,行事职权便会失了公允。以前我不懂菩萨为何会将你流放到人间,可现在我懂了,你始终没有一颗决绝的心,从你不忍拒绝祝瞳开始,这一天似乎便早已注定了。”
我笑了笑,说道:“也许自从我来到人间,就开始学着把自己真的当做一个人了吧,如果现在谁说我不是人,我会和他急。你也别只说我,在我看来我们不是同类人吗?”
“不。”范无救冰冷的回应道:“这只是你以为。我们之所以会成为朋友,只是我很好奇,像你这样奇怪的职官,到底会有什么结局。我想亲眼看一看那一天。”
“呵呵......”我摇了摇头,看着他,平静的说道:“所以你现在看到了,对吗,我保不住自己的妻子,还冲动的动用了本源能量,恐怕冥界已经不再容我了。我卓莫也将自毁于天地之间。”
范无救背过身,修长的身影一动不动,他沉默了许久,随后才开口说道:“我想这并不是你最后的结局。”
“什么意思?”
“我会帮你。”他转过身,看着我,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不希望连唯一可以说说话的朋友都没有了。”
我看着他,之后便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男人之间不必累赘过多,言语之间懂了心意便已足够。
我们彼此背立,静静的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到来。祝瞳一直在我身后,失魂落魄的一言不发。
第二个夜晚,谢必安如期而至,跟着他一起前来的还有白无常—常白志。
我看着他们大笑道:“想我小小斩断使,却要惊动黑白无常一起联手,真是荣幸之至。”
谢必安却不理我,反是看着范无救,冷声问道:“范无救,你也要视冥界的规则于无睹吗?”
“可笑。”范无救冷笑,回道:“时辰已过,便与你二人再无瓜葛,究竟是谁想公报私仇,还用说明吗?”
“谁给你的脸?”常白志走了出来,喝道:“一小小缉拿使也敢放肆!”
范无救却看也没看他一眼,淡淡的回道:“鼓噪。”说罢便拿出了他的阴阳扇握在手中,其意已然明了。
见此,我也开口道:“黑白无常你二人已经错过了带走祝瞳亡灵的时辰,之后按照冥界的规则也不应该你二人在插手,而是缉拿使范无救的职责。”
谢必安回道:“之前是我太轻敌,而你不惜动用本源能量,此事孟婆大人已然知晓,她不愿过多追究,只令我二人前来将亡魂带走便是,你若再敢阻拦,孟婆大人定会饶你不得!”
“那是你的上司,跟我何干?”我笑道:“她想拿我也得判官点头才是。不如你去问问判官的意思在做计较?”
“不必再跟他啰嗦,今日他若不拦便罢,若是真要拼个你死我活,我二人要只是奉命行事。”常白志说着便要动手。
范无救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而后和他背立御敌,将惊慌的祝瞳围在了身后。
眼看着常白志的勾魂锁链已然向我探来,我向前一步倾斜身子躲闪的同时又暗暗调动起了本源能量。
见我如此不光是黑白无常二人,就连范无救都开始阻拦我了。
“你疯了吗?!”范无救挡在我的身前,喝道:“你之前已经动用过了两百多年的本源积蓄,此番若在妄动,难道真的想回到冥界做成孤魂野鬼吗?!”
“卓莫这小子疯了!”常白志大呼小叫,一脸惊慌的躲到了一旁,他当然清楚本源能量的威力。此刻见我破罐子破摔,已然不敢正面抗衡。
当然他也可以动用他的本源能量,若他舍得的话。
范无救拦着我,我皱着眉头对他说道:“你不是不知道,若我不动用本源,又如何阻止他们。”
“你退下!”范无救说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按照冥界规定,就算是拿祝瞳的亡灵,这里也应该是我的职责,他二人阻拦那便是他人的不对。我且要看看,他二人是否如传说中那般难缠!”
“范无救,你是铁了心要与我二人作对?”常白志一听,又跳了出来,完全没有刚才那胆怯的神色,变脸之快,前所未有。
之后范无救便与常白志交上了手,而谢必安则一步步向我逼近。“卓莫,我很奇怪为何孟婆大人对你如此宽容,你触犯了冥界规则,她却不责怪于你。你将这亡灵交于我,之前的事便当从未发生,如何?”
我对他的言语嗤之以鼻,冷笑中已然冲他而去。
可没有了本源能量的支撑,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他在冥界的岁月比我多了整整两千年。对于他而言,我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动起手来却一点也不客气。
当我倒在地上,惊慌失措的大喊着范无救时,范无救终于赶来,只是却要背负着身后来自常白志的偷袭。
可即便如此,范无救也难挡他二人的逼近,若他与其中一人交手,尚能都上几百回合,可眼下情况,我咬了咬牙,刚要点起本源能力又被范无救给打断了。
我懊恼的骂着范无救,都什么情况了,还要这样做。可他却淡淡的回应道:“不光你有本源能量,我也有。”说罢手中开始燃起一团黑色的光圈。
之后的战斗便与我彻底没了关系,动用了本源能量的范无救就像一个煞神,压着黑白无常二人打。
我本以为用不了多久,黑白无常定然落败而逃便也就解除了眼前的危机。可我万万想不到常白志被打出了火,不顾黑无常的劝阻,竟然也动用了一丝本源能量,此时局面又开始反转。范无救开始节节败退,身体多处都已被勾魂镰给刮出了缺口,淌着黑色的鲜血。
而黑白无常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多处身负重伤。
局面一时有些僵持不下。可看那黑白无常凶狠的眼神,并未打算就此罢手。
就在此时,一直在一旁的祝瞳突然冲了出来,在我根本来不及做出反映时,跑到了黑白无常身边。
“祝瞳,你回来!”一瞬间,我的心都快碎了,她怎能...怎能把自己送到黑白无常手中。
“卓莫,不要打了...我什么都听懂了,不值得...不值得。”她凄凉的望着我,摇着头,泪水布满了整个面容。
“我走了...卓莫,记得我说过的话,你一定要记得!”
我张着嘴,难过的说不出一句话,望着祝瞳一步三回头,我的心犹如眼前的画面,开始支离破碎......
谢必安回头望了我一眼,似乎有话要对我讲,可末了深深的叹一口气,转瞬便跟着他们消失在了视野中。
祝瞳,她还是走了。就这么突然的走了。
那一夜,天不怜我,还下起了大雨,我支撑着痛苦的身子,顺着祝瞳消失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趴着。
范无救远远的看着我,就像是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我明明可以留住她,可她为何...为何...却要放弃...
人间的日子总显得漫长,不如在冥界那时,我有时坐上一坐,便有人会提醒我,已过去了好几年。
范无救走后,我守着祝瞳的墓,喝了很多酒,经常酩酊大醉,有时一睁眼便是黄昏时刻,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
刻骨铭心的从来不是那么一个人,而是你变的无法拯救自己......
我变的一无所有。
连家都没了。
掏出跟随了我几千年的阴木梳,我将它小心翼翼的埋在瞳儿的身边。我若不能永远陪着你,就让它替我与你同眠。
这把用冥界独特的阴木所制成梳子,上面沾满了瞳儿的气息,记得很久前,我时常用它轻轻的梳理着她的长发。
连带着瞳儿的因果线,也被我梳理的很整齐。
我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家没了,那便四海为家,祝瞳说的对,她既然是我的妻子,将永远都是,这一点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世纪末的最后一天。我挤在人潮中,听着人们排山倒海般轰鸣的倒计时。
开始想起我已经逝去的妻子。
泪水悄无声息的流淌,当十二点钟声敲响瞬间,旁边的姑娘突然抱住了我,激动的乱蹦乱跳。我也伸出手慢慢的抱住了她,一直抱着,一直抱着,直到她开始对我破口大骂,好像还打了一耳光,我都有些记不住了。
脑海里不停翻滚起,一九二四年的那个飘着鹅毛大雪的冬天。
有一个小女孩,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静静的凝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