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符敢色胆包天,半是因为邵如林这样的人家,无权无势,家里仆人不多;半是因为他是穆彰阿的义子,做点出格的事,只要不过分,谁也拿他没办法;此外,他银子花了不少,升官的事迟迟不见动静,令他心生怨恨,故意生些事出来,让穆彰阿为难。
韦符从背后抱住若兰,嘴巴乱亲乱拱,双手乱摸乱抓,柔肢缠绵,粉颈生香,一时间只管魂飞天外,哪管纲常伦理。
韦符以为自己一副俊美皮囊,已然蛊惑若兰,只要下手,若兰一个柔弱女子,定是半推半就,投怀送抱,任他吹雪饮露。
他哪里看得透若兰。这女子识书达理,外柔内韧,才经生死离乱,好不容易有了容身之所,且邵家人待她如亲生女儿,珍惜还珍惜不过来,她岂能——
若兰猝不及防被抱住,心里的儿女情长早被惊飞,羞愤交加,忘了掉泪,却看见桌案上的菜刀。
这段时间,若兰在厨房挑重做粗,剥鱼杀鸡,早就不是弱不禁风的大小姐了。
若兰趁韦符扯她衣裙的时机,抓刀在手,恰好韦符把嘴凑上来要亲她,顺手一刀砍在韦符脸上。
女人的力气毕竟小了些,若兰虽是用尽全力,也只是在韦符脸上划出一道血口子。一道刀口足以让韦符暂时撒手。韦符摸了把脸上的伤口,顿时气急败坏,伸手逮到若兰握刀的手腕,将她按倒在桌案上,一阵拳打脚踢。
若兰手上不敌,嘴上大喊:“来人哪,捉贼啊!”
邵府上下的人都被惊动,齐齐跑过来,只见两个浑身是血的人扭打在一起。厨房里还有一个老婆子,挑水回来赶上,扬起扁担照着韦符没头没脸就打。
韦符满脸是血,已看不清相貌,他能看得清邵府人多势众,不敢恋战,瞅冷子撒腿逃出邵府。
若兰拼得精疲力竭,披头散发瘫软在地上。
丫环过去扶起她,众人一齐上前察看伤情,翻遍全身,没找到伤在哪里?
若兰有气无力地说:“不是我的血,那个人叫我砍了。”
众人面面相觑,全都对若兰刮目相看。
邵如林让人带若兰沐浴更衣,稍事休息,然后叫到上房,和梁氏一起询问事情经过。
邵如林不解怎么会有陌生男人撞进府里,而且跑到后院的厨房里对若兰图谋不轨。
若兰呆坐在软凳上,两眼发直地盯着地下,任邵如林怎么问,只是一言不发。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邵如林。
若兰很羞愧,为自己的春心萌动羞愧,为韦符调戏她时没能严词拒绝羞愧,更为被陌生男人追进府里侮辱羞愧。虽然关键时刻她拼命捍卫了清白,但闹得邵府鸡犬不宁,她觉得对不起邵家。
梁氏示意邵如林回避,独自问若兰:“若兰,你老实告诉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男人是谁,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找进厨房的,奶奶替你作主。”
若兰跪倒在梁氏膝前,趴在她怀里啜泣不止道:“奶奶,是我不好,您骂我吧。”
“傻孩子,你哪有不好,换作别的丫头吓也吓个半死,你一个弱女子,把一个壮劳力砍伤了,你是烈女,是巾帼英雄啊!”
“奶奶,您一家对若兰这么好,我却给邵家惹这么大麻烦,我对不起您,对不起邵家。”
“这是怎么话说的,狗咬人一口,人打狗一棒,反倒是人的不是吗?咱们足不出户,别人欺负到家里来,怎么叫你惹的麻烦呢,别说砍了一刀,就是千刀万刮你也是对的,出了天大的事邵家替你担着。”
梁氏一番话打消了若兰的顾虑,她抹掉眼泪,把韦符怎么进府找邵知理算卦,怎么在门口纠缠她的经过细说一遍。
梁氏重新端量若兰,立时明白了其中原由。这孩子长得连女人都嫉妒,怨不得男人见了拔不动腿。可是女人长得好看不是罪过呀,就可以任人追到家里来欺负吗?!
梁氏宽慰道:“孩子,这事不怪你,你是一个有胆识有气节的好孩子。从今后你不用做那些粗活了,一心陪着天门就行了。”
经过这回劫波,若兰正暗自庆幸自己做粗活身上有力,否则定是难逃此劫,那时只有死路一条了。因此,她道:“奶奶,让我多做些体力活吧,我要做一个泼辣的女人,以后好保护天门弟弟。”
梁氏没想到若兰会这样想,满心欢喜道:“好孩子,就依你。”
梁氏安顿好若兰,回头把若兰的话一字不露地说给邵如林听。两个人不免唏嘘一番,都对若兰钦佩有加。
邵如林正和夫人感慨着,一个丫环面无人色,慌慌张张跑进来道:“不好了,出大事了,樱红上吊了。”
樱红就是给韦符带路的那个小丫环。
樱红是本分人家的孩子,因家贫,打小卖进邵府做丫环,一直跟着梁氏,眼看要出放嫁人了。
樱红被韦符迷惑,把韦符带到厨房后,本以为做了件功德无量的好事,不承想惹出那么大的乱子。
樱红也目睹了若兰和韦符拼命的一幕,当时就明白受骗了,心里那个后悔,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接着,府上的人议论传开,说外人去厨房做什么,明摆着是冲若兰去的,外人又怎能找到那么偏僻的厨房呢?府里一定有内应,想害若兰。还有说想接替若兰待年媳的位置云云,越传越离谱,越传越耸人听闻。
樱红胆小,害怕查明真相,无脸做人,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
邵府死了丫头,这事瞒不住,很快传得京城里尽人皆知。
其实丫头自杀这种事情,王公大臣府里也曾发生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主家多花些银子,安抚好丫环的家里人,这事官府就不会追究。
但是,该当邵府倒霉,被无赖之徒韦符盯上了,这事就闹大了。
韦符采花不成,脸上反被砍了一刀,破了他引以为傲的容貌,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正琢磨如何报这一刀之仇呢。机会送上门来。
听到邵府丫环樱红死了,他冷笑一声暗道:“天助我也。庄若兰,看你这回怎样逃出大爷的手心。”
韦符有一个酒肉朋友,叫宋斯文,名叫斯文,其实不斯文,也是一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
韦符唤来宋斯文商议,如何利用樱红之死,给邵家下个套。两个人挖空心思,终于想出一条毒计。
韦符不便出面,宋斯文自告奋勇去找樱红的父亲贺老儿。
他晚了一步,邵家已经给贺老儿报完丧,随即赔了五十两银子。贺老儿得知女儿是自杀的,也没说什么,只道一句:“这是她的命。”就领了尸体,找块地埋了。
宋斯文一心讨好韦符,并不肯罢休。他编出一套瞎话,哄那贺老儿,说樱红是被邵如林逼奸不成,引恨而死。五十两银子哪能够,只要贺老儿肯听他安排,他可以帮贺老儿要回五百两银子。
贺老儿一辈子穷困潦倒,别说五百两银子,五十两银子也是头回见。他鬼迷心窍,听信了宋斯文的话,甘愿任宋斯文摆布了。
宋斯文便把贺老儿藏了起来。
这时该韦符出马了。他以兵马司副使的身份,打着调查公案的幌子,直接撞进邵府,与邵如林摊牌。
“邵大人,兵马司接到报案,说你家丫环樱红死得不明不白,本副使承接此案,公事公办,请大人如实陈情。”
邵如林见韦符上次没讨到便宜,这回又公然上门,又气又恨。他自认光明磊落,并不怕韦符公报私仇。
邵如林盯着韦符脸上包裹着的伤口,揶揄道:“韦大人脸上怎么挂彩啦?若是因公受伤,应该向朝廷请功,好好休养,怎么能带伤受劳呢?”
韦符捂了下脸,扭头看看外面,仿佛还会有人再进来砍他。
邵如林道:“樱红的事已然了结,人早就入土为安了,不劳韦大人费心了吧。”
“邵大人说了结,未见得可以了结,贺老儿你知道是谁吧?他替女申冤,把状子递到兵马司了。”
韦符一提贺老儿,邵如林一愣,心说不妙,看来韦符定是做了手脚,不知他要耍什么把戏。
“韦大人,请问贺老儿申什么冤?”
“樱红是怎么死的?”
“我还要问你呢!樱红因何而死,想必韦大人比我清楚吧?”
韦符厚颜无耻地道:“我很清楚,她是被你们邵家逼死的。”
“韦大人有何证据?空口无凭,污蔑朝廷命官是要问罪的。”
“贺老儿的口供就是证据,邵家给贺老儿的五十两银子就是证据,樱红将要出放,却无端死在你府上就是证据。邵大人,想破财消灾,怕是没那么容易。”
跟这样的无赖无理可讲,邵如林道:“韦大人,别绕圈子啦,有什么条件就直说吧。”
“看来邵大人不糊涂,这就好办,要想真正消灾,光靠银子不够,你只要舍得一个人,我保您平安无事。”
“老夫不懂韦大人的意思,不妨明示。”
韦符摸了摸半边脸,恶狠狠地说:“我只要庄若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