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救霓儿,先保洪秀全,天门做足了铺垫,杨秀清兄弟二人未有丝毫怀疑。
对杨秀清来说,霓儿本就无足轻重,他要的是天王宝座。可是送到嘴边的肉,瞧着馋,闻着香,让杨氏兄弟撒手,他们十分不甘心。
洪秀全叫人去传令,将于鲜儿押到东王府看管起来。又说:“洪秀全退位可以秘而不宣,交国玺去王职,将他封于东王府后廷,任他花天酒地,只是不许他再升殿称王。”
杨润清也说:“天王府可以不改称‘圣教堂’,诏书可以不提洪秀全退位的事。天门,你觉得这样可行吗?”
只要霓儿平安无事,天门才不管洪秀全如何呢。
但是保洪秀全是他的主意,不能立刻变得对此事漠不关心。天门转动扳指,沉思半晌,说:“洪秀全退位秘而不宣也是一策,但九千岁代掌朝纲,总难免会有流言蜚语,日子久了,传到洪氏宗亲和北王等人耳中,怕要引起动荡。”
“不会等太久,我马上派人去香港,彻查洪仁玕勾结洋鬼子一事,北王那里也会安排军队监视遏制。”杨秀清说。
“兄长,我觉得天门所虑不无道理,洪秀全向来奸诈,绝不可轻视他。”杨润清道:“天门,听你的意思,必是有主意了。”
不满足杨秀清,今天这事便不会轻松了结,天门在心里把“圣经”飞快地翻阅一遍。《约翰福音》里,耶稣有两句话给了天门启发。
一句是最后晚餐结束后所讲:“又吾求父,另以劝慰师赐尔,可与尔永居也。”另一句是说:“劝慰师而圣神,父缘我名而遣者,彼将以万理教尔。”
天门灵光一现,道:“天国内除了‘天王’为神授天封之外,诸王均为天王所封人间王臣,何不先要洪秀全加封东王神职,然后再将他软禁?那时以您的神职,屏蔽他的王职,久而久之,臣民便会习以为常,再取而代之,也就顺理成章了。”
“主意是个好主意,只是洪秀全是将废之人,我为何要受他的封?”
“那九千岁便请天父降临加封您吧。”
天门这句话听上去并无不妥,但是细思却充满了嘲讽意味。一句话里三个称呼,全是指的杨秀清一个人。自己把天父请到身上,再加封自己,这种荒唐事,若不是杨润清拦住,杨秀清真做得出来。
杨润清笑了:“不必事事劳烦天父,天门说得对极,可由天王代行天父天兄的旨意,下诏书加封东王。不知天门想让他加封东王什么神职?”
天门说:“据‘圣经’中记载,天兄耶稣对门徒说‘来日劝慰师或是圣神风将降临人间。’劝慰师和圣神风都是天父天兄的代言者,这份神职比人间王职要高得多。”
“天兄果有此语?那自然说得是我。”杨秀清大喜。
天门作恭喜状道:“此时便是来日,东王便是这劝慰师或圣神风降临。请岳丈大人二者选其一,要洪秀全下诏书,昭告天下便是。”
“选什么呀,两个我都要了。”杨秀清拉着天门回到了圣殿。
天门与洪秀全耳语两句,叫内侍官将他背到后廷,屏退左右,道:“天门费尽口舌,才为王兄保住天王名分,以加封东王神职封号,换得天王府不更名,不下退位诏书。”
洪秀全先是破口大骂洪秀全,接着再把洪宣娇骂了一通。天门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西王妃闯得这场祸事实在太大,天门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天门啊,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今日多亏了你啦!朕要加封你为王——”
天门忍不住笑了。
你的王位都是小爷保下来的,你封我的王有什么分量。
“天门不要王兄的封赏,等有一天日月轮转,天王还记得天门好便足矣。”天门说:“东王的兄弟杨润清,在圣殿外头候着呢,天王何不人情做到底,赏他个什么爵位最好。”
“你若知道他想要什么便许他就是,哼,朕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福分!”
天门便以洪秀全的名义,加封东王杨秀清为劝慰师,并授圣神风“神杖”。
诏书上这样写:“圣子天王秉天父天兄圣意,著封东王杨秀清为:真天命太平天囯传天父上主皇上帝真神真圣旨劝慰师圣神上帝之风雷禾乃师赎病主左辅正军师后师殿中军兼右军东王九千岁”。
这名头也太惊天地泣鬼神啦,洪秀全听天门念完,惊得目瞪口呆,道:“你怎么给他编出这么一串名头?朕怎么听着像是谥号?”
天门知杨秀清性喜贪大求全,有意要调侃戏耍杨秀清一把,把天国所有一等一的名号都加到他头上。
洪秀全问完,看到天门冲他诡秘地一笑,立即顿悟,脸上也现出笑容。
天门又另拟一份诏书,封杨润清为“助国侯”。两份诏书让执印官用了印,拿到圣殿上,当众宣读一遍,然后交给东王和杨润清收着。
杨秀清在天王府加派三道岗,把洪秀全囚禁起来,今后凡国事军务,全都移到东王府去议,天王府名称还在,却成了洪秀全一个人的囚笼。
洪秀全与外界的联络完全掐断,他只能寄希望于天门,给北王通风报信,请韦昌辉率军速来救他。
其实何用天门传书,韦昌辉的目光须臾不曾离开天京城,诏书一到韦昌辉手上,他便马上猜到京城内发生了什么。
这些都是后话,却说天门拿了杨秀清的赦免令牌,赶赴刑场去押回霓儿。
黄玉昆接了令牌,如释重负,暗讽道:“天门,在天朝,只有你既吃得了天王的茶,又饮得了东王的酒!”
天门笑说:“黄爷漏了一个人吧,翼王还管我饭呢!”
黄玉昆虽是石达开的岳丈,对天门却一向不冷不热,因为他不了解天门的底细,总觉得天门高深莫测的样子,令人生畏,还是少与他有交集的好。
石达开也不便明说,每每听到黄玉昆劝他要换防着天门,也只能付之一笑。
黄玉昆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霓儿交给天门,乘轿子自回公署去了。
天门骑的是仟慈的矮马,人小马低,跟在囚车后面,很是滑稽,虽然天色已近黄昏,仍吸引不少人追随围观。
霓儿被折腾一天,又饿又累,体力不支,伏在囚车夹板上,昏昏睡去。
再走一程路,看热闹的人觉得无趣,都渐渐散去。这时昏暗里,忽然有一匹枣红大马追上来,马背上是一个身着红袍头束红巾的高大汉子。
看他的装束和横冲直撞的劲头,应是东王府的侍卫。兵士们纷纷闪到两旁,为他让出一条道。
那汉子并不越过囚车,走到天门身旁时放慢了速度,道:“邵公子,是你么?”
天门转脸看去,认出是左宗棠。
天门刚由圣殿历险,此时正在马上思考可有漏洞,猛然见左宗棠出现,吃惊自是在所难免,不过他能做到不动声色,道:“算到你会来,却未想到你的胆子这样大。”
左宗棠原以为会让天门大吃一惊,见他若无其事,自己反倒惊住:“公子果神人也!”
“你来这里做什么?”天门问。
“公子看我老左这身服饰发,难道瞧不出我来这里做什么吗?公子能做太平天国的丞相,我当然也能混个军帅做!”
左宗棠想,你能算出我要来,却算不出我为何而来吗?且逗你一逗。
天门微微一笑,道:“那敢情好,你在大清国的侯爵不必再等三十年了,眼下我便有门路保你封侯。”
左宗棠见不是天门的对手,哈哈大笑,然后小声说:“曾大人吃了败仗,帅船被石达开缴了去,这都不重要,他有些重要文书卷宗也在船上,其中有关于你的事,大人担心你的安危,因此命我前来通知你逃命。”
“命不是逃出来的,既是上天的安排,还要靠自己布局。
“你的话我老左都信,你告诉我,我们何时离开此地?”
“现在无法回答你,三日后你去奎星阁等我。”天门说完,掏出从东王府地宫里淘来的夜明珠,交到左宗棠手上。
“这是什么玩艺?”
天门也觉得莫名其妙,怎么把这东西给左宗棠了呢?
“你替我收着吧,三日后若见不到我,你便出城去,不要再寻我。”
说完这句话,天门更觉诡异,此话是由我口中而出吗?我怎么会有这个意思?难道会有不测之凶要在三日内迸现?
左宗棠瞧出天门有些恍惚,觉得有异,可是前面便到了东王府,他不敢久留,冲天门一抱拳道:“公子多保重,我们三日后不见不散。”
左宗棠知天门聪明绝顶,因此留下“不见不散”四个字,希望天门明白,他是做了最坏打算的,万一天门遇险,他必不会自行出城。
天门只顾思虑自己的异常举动,并未把左宗棠的话往心里去,直到将囚车押进东王府,与府兵交接完毕,看见仟慈与小手上前迎他,忽然冒出一句话:“怎么会有三日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