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的律法其实挺严厉的,普通百姓打架,先不审,各杖责二十棍再决是非。但天国的律法严小民不严君王。
杨秀清身为东王,既是规矩的制订者,也常常带头破坏规矩。他常自诩为天国创立的第一功勋人物,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一个不爽,当着大臣的面顶撞甚至指斥洪秀全也是常有的事。
洪秀全想,洪宣娇未毁容时,女营和西王府便是杨秀清的别苑,二人私通媾合,情如真夫妻。现在只因洪宣娇美貌已失,杨秀清不仅毫无怜惜之情,竟在圣殿门口公然与她开打,这样的无耻之徒,怎配做一人之下,万人景仰的东王九千岁。
才在圣殿上指责朕,又在圣殿门口打朕的王妹,杨秀清欺人太甚了吧。
洪秀全恨得牙根痒痒,问侍卫:“因为什么打架啊?打就打吧,怎么还放起了炮仗?”
“回天王,不,不是放炮仗,是,是放枪……”侍卫面露惊恐,结结巴巴地说。
“放枪?谁放枪?”
“女营里出来一伙火枪队——”
洪秀全心里一沉,我这个天王怎么一点权威都没有,东王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就罢了,连洪宣娇也不听我的招呼。没有我的旨意,怎能擅自调动那支火枪队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洪宣娇要在我的圣殿门口和杨秀清决战,难道杨秀清要反了吗!
洪秀全“啊”地一声,站起来激动地问:“东王怎么样了?伤,伤着了吗?”
“东王没伤着,西王妃,她,她被吊起来啦!”
洪秀全听得云里雾里,似明白又不明白。既然把火枪队用上了,难道还打不过杨秀清吗,怎么反倒叫他给吊起来了?
洪秀全越相越害怕,若火枪队已被杨秀清镇压,他在城里便再无任何帮手。杨秀清见他养了一支秘密军队,恼将起来,他岂不危险。
“火枪队呢,火枪队呢……”洪秀全变了脸嚷嚷着。
“火枪队放完头一遍枪,再要装枪药时,被东王调来的兵围住,一个活口没留……,天王,圣殿外头,血、血流成河啊!”侍卫泣不成声。
我辛辛苦苦建起来的火枪队就这样没了?女人误国啊,洪宣娇,你可把朕坑苦啦!
洪秀全颓然倒在龙椅里,心里说,完了,完了,杨秀清必要借机冲进来杀自己。
“快叫侍卫们把住大门,你们,你们要保护朕!”杨秀清方寸大乱。
侍卫的话,霓儿听得真真的,洪秀全的恐惧,霓儿全看在眼里。
洪秀全常在她面前抱怨杨秀清独断专行,为杨秀清的权力越来越大头疼不已。霓儿知道他时刻提防着杨秀清,害怕有朝一日杨秀清会兵变夺权。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韦昌辉到底略逊一筹,没能抢到杨秀清前面。
杨秀清能把几百人的火枪队全杀光,肯定不会对洪秀全心慈手软。霓儿错误地认为,杨秀清马上要冲进天王府,洪秀全肯定要完蛋了。
霓儿心里得意,冷笑说:“天王,你问为什么绑我,我告诉你吧,是东王让我给你下的毒……”
“你这个贱人,朕最疼你,你却害朕!”
“贱人?你才下贱呢?你可知我的出身有多高贵吗?”
“犯官之女,何敢言高贵二字。要说高贵,是朕给了你高贵,你却辜负朕对你的恩宠,勾结佞臣……”
洪秀全话未讲完,政事官进来替杨秀清传话:“天王,东王请您升殿。”
洪秀全大惑不解,杨秀清竟然不是率兵冲进后廷,向他兴师问罪,却仍尊奉他的天威,请他去圣殿,杨秀清的葫芦里装得什么药呢!
原来,洪宣娇指挥女营火枪队,围住杨秀清等一众官员放枪,想乱枪将他们全都射杀。
不想府兵来得及时,反将火枪队包围了。
火枪装一次弹药只能射击一回,等女兵再想装填弹药哪还来得及。火枪不能射击,和烧火棍没什么两样,杨秀清平日里训练府兵极下功夫,府兵们个个神勇无比,对付这些个手拿烧火棍的女兵,简直如狼入羊群。
杨秀清一声令下,将火枪队的兵士全都杀了。
洪宣娇的火枪队,转眼之间,数百兵士顿成一堆死尸。鲜血将洪宣娇的衣衫全都浸透,面纱不知飞向了哪里,丑陋的面孔染上血迹,像恶鬼一样恐怖。
洪宣娇知道大势一去,双手高举,向天高呼:“上帝啊,天神啊,你睁开眼看看这群魔鬼,他们在祸害你的子民哪!”
杨秀清躲过一劫,反败为胜,让人把洪宣娇绑好,吊到树干上,骂道:“臭婊子,不自量力,等我抓了洪贼一并和你们算账。”
虽然把火枪队消灭了,杨秀清仍后怕不已,幸亏洪宣娇有勇无谋,今日挑起事端,若她今日不暴露出来,寻个机会暗中对自己下手,哪里还有命在。
杨秀清恶向胆边生,决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今日就把洪秀全解决了。
他正要率领府兵冲进天王府,杨润清赶到了。
杨润清一开始担心火枪队会杀了杨秀清,等看到圣殿门口,女兵的尸体堆成小山,洪宣娇被吊在树上,既觉安慰又觉胆寒。
他想到那日天门被先人附体时说过的话,“开国之子不可滥开杀戮,消弭子孙之福,否则难逃明清二朝魔咒……”
兄长犯了糊涂,怎么杀这么多人!难道忘了先人的训导吗?
“大哥,你要去做什么?”
“我找洪秀全算账,你瞧他做得好事!竟然偷偷藏了一支火枪队在城里,今日若不是被我发现,岂不被他暗算!”
“大哥且不可冲动,你若杀了洪秀全,不明不白的,外头的人还以为是我们的错,韦昌辉必将鼓动各军向我们发难,那时天国可就乱了,若是清军趁虚而入,得不偿失啊。”
“今日不杀了洪贼,为兄咽不下这口恶气!”
“何必杀他,把他请到圣殿上,当着大臣的面,将他的阴谋揭穿,让他认下密谋杀害开国王臣的罪名,然后昭告天下军中,请他主动退位就是。”
“留他活在世上,终究是个祸害。”
杨润清含笑说:“他成了废人,还用得着大哥亲手杀他吗?前明崇祯皇帝是怎么死的大哥不记得了吗?”
杨秀清恍然大悟,点头道:“还是你的主意好。”
洪秀全被政事官搀扶着,战战兢兢来到圣殿,连双龙双凤的王冠都忘了戴,披着头发哭丧着脸,半边屁股挨到龙椅上。
杨秀清虎躯威严,目露凶光,站在大殿中央,像随时要扑上来一口吞了洪秀全一样。
众大臣分列两边,也都冷冷地看着洪秀全。
“把洪宣娇带上来。”杨秀清喝道。
血人一样的洪宣娇被拖到圣殿上,一股血腥气顿时弥漫了整个殿堂,洪秀全浑身抖个不停,吓得掩面低头,不敢直视。
杨秀清义正辞严,对洪秀全大加鞭挞申斥,历数他的种种不是。
从冯云山传教被捕,他弃兄弟而自行逃匿说起,说到金田被困,他再次先行避祸;说到为解永安之险,萧朝贵受伤;说到为突广西之围,萧冯两王先后罹难……直至太平天国建立,东王受天父天兄所托,尽心尽力辅佐洪秀全,却不料竟换不来真心相待,在女营秘密建立火枪队,用意阴险,辜负圣父、福音、圣灵的洗礼教化,有失王尊之宽厚仁慈等等。
杨秀清越说越气愤,越扯越远,把躲在圣殿外头旁听的杨润清急得直跺脚。
杨秀清说得昏天黑地,倒给洪秀全留下了充足的应对时间,他见洪秀全只是要当众羞辱他,并无取他性命之意,于是想到了反戈一击的办法。
“东王,朕有失误之处,天父天兄会惩罚朕,可是你买通朕的嫔妃,对朕下毒手,阴谋弑君篡权,该当何罪?”
杨秀清在心里冷笑,我要篡权,何用女人帮我。
“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杨秀清堂堂正正,绝不会干那种卑鄙下流的事情。”
“那好吧,既然你敢做不敢认,朕也顾不得兄弟之情啦,来人,把那个妖女拖上来!”
霓儿被带到殿上,洪秀全道:“贱人,将你在后廷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霓儿原以为杨秀清会冲进宫里杀了洪秀全,没想到要和杨秀清当面对质,知道处境不妙,便狠下心来,不提下毒之事,反倒揭露起洪秀全在后宫里的荒淫残暴。
“洪秀全,你算什么上帝的儿子,你就是大骗子,你装神弄鬼,假借天父天兄的名义,欺骗天国所有人,你嘴上为天下人谋幸福,带信徒上大天堂,事实上却是一个乐淫喜杀,草菅人命的无耻之徒!”
杨秀清哈哈大笑:“洪秀全,你还要说什么?你想朝本王头上泼脏水,先要看你自己干不干净。你做下的恶事天理不容,人神共愤,若你有心忏悔,改过自新,本王便为你建一座教堂……”
“杨秀清,你和这妖女贱人的邪恶勾当才是人神共愤!来人,来人,给这贱人用刑,看她招不招供!”洪秀全气急败坏,大嚷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