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说出东王府中有一件法器,并点明是杨秀清从将军署抢来的,杨秀清警觉起来。
他想,天门或许从洪秀全和石达开那里听说过他抄将军署的事,可不至于把别人家的一颗珠子都了如指掌吧。
如果他所言不虚的话,岂非说明本王府里的一切对他毫无秘密可言啦!
杨秀清为试探天门,故意漫不经心地问天门可知那器物存放在何处。
天门为探求那颗珠子的秘密,势在必得,当然不会含糊,说:“天门看见那法器在一座地宫内。”
此语一出,杨秀清真傻眼了。
杨秀清由广西到江宁,一路攻击一路抢掠,胜也抢财,败也抢财,贼不走空。等到了江宁时,他已经搜刮了近百辆马车的财物。
江南历来富庶,富商官员家中金银财宝、古董珍玩应有尽有,尤其是爱新觉罗祥厚的财产最丰,他任江宁将军多年,又因身为皇族宗室,江南地方官员无不巴结讨好,纷纷借他门路打通升官关节,几年下来,他贪腐受贿,巧取豪夺,积攒下不计其数的财宝,用富可敌国来比喻并不为过。
杨秀清攻入金陵城后,不待洪秀全进城,先将祥厚的将军署查抄了。但是面对五六间屋子的财宝,还有自己带来的百车赃物,杨秀清颇为犯难。
如此多的宝贝该存放在何处?若照洪秀全的旨意做,全都上交天国圣库,杨秀清肯定不甘心。
洪秀全是嘴上功夫,靠得是杨秀清一路上刀山下火海,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取下天京城,太平天国才得以有座固若金汤的都城。洪秀全坐收渔利,自封天王也就罢了,他的兄弟亲戚也都鸡犬升天,封王拜相。杨秀清当然不平衡,天下是姓洪的,财富是我姓杨的,我总得占一样吧。
杨秀清铁了心要私吞祥厚的巨额财产,索性哪儿都不去了,就将江宁将军署改为东王府,祥厚库房里的财产不用动了,他带来的百车财宝也有了存放之处。
洪秀全虽也抄过一些贪官污吏的家,也知道满清的官员无官不贪,可绝想不到江宁将军会拥有五六间屋子的财宝。
他知道又能怎样,弟兄们搭伙闯天下,他当仁不让取了王位,杨秀清劳苦功高,取些钱财也是应当的。
杨秀清在江宁将军署住了几个月后,那地方靠近城门,清兵见天地向城里打炮,或者晚上偷袭,闹得他不得安生,便重新在城中心选了块地,拆了数百家民宅,造了现在这座更大的东王府。
在建新宅时,他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存放财宝,便在花园假山底下挖了一个地宫。
修建这座地宫的工匠都被杨秀清借故处死了,除了杨秀清,东王府再无一人知道地宫的存在。
天门精通术数,能占善卜,杨秀清是领教过的。因天门的刻意掩饰,他的通灵之术,天目之法,杨秀清却不知道。刚才他突获神灵提点,真气贯通全身,升入半空,雨淋不湿的异象,又被他说成是杨秀清先人附体,所以他说出东王府有地宫时,杨秀清完全懵了。
地宫深达数丈,且隐藏在假山底下,天门若不是神仙下凡,怎么会知道?
洪秀全自诩为上帝的小儿子,偶尔天父会下凡附体,杨秀清当然明白那都是耍得小把戏,为的是骗教众追随。
天门的奇术却是真真切切的。杨秀清越想越害怕,压低了声音说:“天门,你怎么知道我府里有地宫的?”
天门也有些后悔,不该如此直白地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事已至此,只好继续推到杨家先人身上,“天门当然不知道,是岳丈大人的先人所言,他要天门取了那法器,把那两条阴阳鱼放入秦淮河,永绝您的后患。”
“哦,仍是我家先人的指点。”杨秀清暗忖,刚才你怎不一次讲出来呢,虽有猜疑,却找不到更合适的解释,只好相信了天门的话。
“岳丈大人,我们去取那法器吧。”
杨秀清不想让天门进他的宝库,推却道:“地宫里堆了许多杂物,一时半会如何找得出来,等我找到再交给你吧。”
天门可等不得,他与秦淮歌女桃儿的三日之约已到日子,他正要借进入杨秀清地宫之机,借些钱出来呢。
“岳丈大人,你那地宫中的珠宝何止千万,若要单寻一颗珠子,恐怕十天半月也未必找得到。十天半月太久了,小婿为岳丈担忧,生怕夜长梦多。”天门说。
“此时进去便能找得到吗?”杨秀清说:“好吧,你去花厅稍候,我去找一找看。”
“岳丈只怕找不到,天门得您家先人指路,却是进了地宫便能找到——”天门正说着,脸上突然变色,惊恐地说,“呀,不好了,那法器怎会现出鬼面来?”
杨秀清虽半信半疑,但见天门说得吓人,便顾不得许多,拉了天门,走到后花园的假山底下,钻入低矮的山洞里,跌跌撞撞又转了一会子,杨秀清命天门站下,他独自转过一道弯,消失在黑暗中。
不多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杨秀清转出来叫天门随他进去。
地宫的门已经打开了,杨秀清摸到门口的火把,点着了,为天门照着亮,看他怎样找到那个法器。
杨秀清观察天门的神情,看他对琳琅满目的宝贝是何表现。
天门仍如平常一样淡定,目不斜视,在珠宝珍玩中间快速穿行,很快便走到一个高大的楠木箱子跟前。
“岳丈大人,请打开这个箱子。”
杨秀清从腰上摘下一串钥匙,试了半天,终于打开锁,天门掀开箱子盖,向里面一指,说道:“岳丈请看——”
杨秀清掌着火把,凑近箱子,探头向箱中看去,火光一照,只见黑漆漆的箱内,珠宝玉器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在一片光芒中,一个发出蓝色荧光的鬼脸在朝他挤眉弄眼。
杨秀清吓得魂飞魄散,“呀”的一声跌坐到地下。
天门忙扶起杨秀清,接过火把,从箱中拿过那个分成两半的夜明珠,伸到他面前说:“您再看可是两条鱼?”
火把靠得近了,珠子的蓝光不见了,看上去就是一对残了的宝石。
杨秀清道:“天门,快收起来。”
天门把夜明珠装入怀中,微笑说:“岳丈大人,财若不能为我所用,不为财,人若不能为我所用,必为贼。洪秀全借天父天兄的名义笼络天下人,您以什么汇聚天下英豪成就大事呢?”
这是杨秀清未曾想过的,他以为自己是东王九千岁,手掌兵权,生杀在他,又替洪秀全当着半个家,连洪秀全都不敢轻视他,更莫说那些将帅,因此并不需要考虑怎样特别对待手下人。
是啊,我以什么汇聚天下英豪?洪秀全已为天王,天国中已成共识,我若取而代之,总得太平军将帅信服,天国百姓信拥戴才行啊。
杨秀清道:“贤婿的意思是让我拿银子收买人心吗?”
“岳丈的财物不可谓不多,但是在天门看来,堆在这里不过破铜烂铁而已。岳丈请想,您若做了皇帝,那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时全天下的稀世珍宝都是您的,这些民间俗器算得了什么。”
“其实我攒这些钱财,也是为将来做大事用的。”杨秀清掩饰道:“不过,令我苦恼的是,想了许久,并未想到散财之法,你说我堂堂东王九千岁,总不会把将士们都召到府上,每人抓一把银子给他们吧。”
天门含笑说,“我想岳丈大人也不会是那种鼠目寸光之人,原来是为散财而苦恼。您说的对,散财并非天女散花,不能自降身价,见人便塞银子,这种事当然要有个中间人去做,既不显山露水,又能达到目的。”
“你说谁最合适?”
“二爷是最合适人选。”
“他不行,他一直托命,从未露面,若突然四处交游,定招洪秀全猜疑。”杨秀清道:“我看你最合适——”
“非是小婿推辞,实是我自入天京后,与大臣们从不来往……”
“你不必说了,我说你合适就合适,你有识人之术,看人看得准,不会花冤枉钱,做无用功,你便放胆去办这件事,凡有敢不从者,报于我知,我自有办法……叫他伏首贴耳。”
“这个,好吧,为了岳丈的大事,小婿便勉为其难,做一回散财童子。”天门说:“天门不怕岳丈多心,第一笔开支便送给翼王如何?天门正住在他府上,有这个方便,另外他很快要被岳丈派出城去,再不笼络怕今后没机会了。”
“贤婿处处为我着想,心迹可辨,我怎会多心呢?你这个提议很好,就先由石达开开始吧。”杨秀清指点着地宫中的金银财宝,豪气地说:“你知道石达开喜欢什么,帮他选些吧。”
“他不爱财,讨他满意,当然要先讨他夫人的欢心,女人喜欢珠宝——”天门拿火把四处照了照,发现一只小巧精致的首饰盒子,包金镶玉,单那盒子看上去便价值不菲,打开来,里面有金簪子,镶宝石的戒指,翡翠镯子等全套的首饰。
“就送这个吧,翼王妃肯定一见倾心。”
杨秀清笑道:“你小子倒是会猜女人心思……”
话未说完,想到天门的身份,不由尴尬起来,转而说:“这些哪能够,石达开出城打仗,要为他家里备足各种花销用度,拿着,这里有五千两的银票,你交给石达开,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