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勘破“推背图”玄机,看出洪秀全虽然“洪水滔天”,却并非清军对手,终将落个“苗不全”的下场。而石达开虽然少年英雄,有汉刘唐李之象,无奈他的寿限天定,最终也是壮志难酬。
察透天机,便不能逆天而为。
天门当然不肯也不能与“逆贼”为伍,助纣为虐,自投死路。
可他欣赏石达开的为人,又已与石结下金兰之好,石达开不负他,他也不能做不仁不义之事。
不管石达开将来怎样结局,眼下却要尽力帮他。
怎么帮?劝说他放弃幻想,归顺朝廷显然不能够。只能想办法帮他脱离洪秀全的控制,少做祸国殃民的恶事,为自己积些福报,或许能改变命运。
天门相信,只要有毅力去做,命运可改,寿限可延。
这是有先例的,前朝进士袁了凡,本应活至五十三岁,却发心立誓,行善苦修,日行一善。先行三千善事,后至一万善举,终于高中进士,延寿至七十三岁。这就是积德行善的福报。
盛世当中,一般人很难做到袁氏的坚持,而时逢乱世,只要石达开少开杀戮,刀下少死一人,那是何等的功德,或许可以益寿延年。
天门无法改变石达开的雄心壮志,只能要他少开杀戮,唯一可行之法,便是让他远离洪秀全,将他孤立起来。
因此,天门想出一个缓兵之计,劝说他不要参与“拜上帝会”的谋反行动,而是隔岸观火,将来择机独成霸业。
走一步看一步,假以时日,若洪秀全兵败如山倒,石达开定能幡然醒悟,回头是岸。
天门说要寻找朱九涛,为将来“反清复明”做准备,也是万不得已的后手。
把朱九涛请到石达开身边,如果石达开真有起兵造反的那天,因朱九涛是前朝皇族后裔,只能将他摆到领袖的位置上,天塌下来个儿高的顶着,朱九涛便是那个替石达开顶雷的人。
找到朱九涛至关重要,可是两广云贵,山重水复,古刹名寺成百上千,无名寺庙不计其数,若想找一个神出鬼没的人出来,何异于大海捞针。
这在平常人是无法完成的任务,在天门来说,易于反掌。
搜集完朱九涛的信息,天门已经成竹在胸,未出贵县,便预测出朱九涛藏身的大致方向。
天门心中有数,嘴上却不说容易,只管率着傅忠信和石珞上路。
出了贵县,天门装模作样,掐指推算一番,朝着韶州方向一指,说:“我们去韶州。”
石珞从没迈出大山一步,出贵县后看哪儿都觉新奇,只顾着好玩,才不管天门去哪儿呢。
傅忠信对黔桂湘粤四省却极熟悉,疑惑道:“不是说要奔着有寺庙的地方去吗?怎么去韶州呢?”
天门笑说:“西南诸省,寺庙多如牛毛,等我们访到所有寺庙,恐怕没个三五载做不成……”
石珞闻言乍舌,道:“三五年下来还不知天下成什么样子呢!”
傅忠信也觉得天门的话有道理,问:“你想怎么做?”
“韶州乃四省通衢,三教九流汇集之地,到了那地方,等于走遍桂粤赣湘四省,可以得遇释儒道三界方外之人,岂不比我们盲人骑瞎马,胡摸乱撞强许多!”
傅忠信和石珞一齐点头,夸赞天门的主意好。
天门先去韶州,当然是为霓儿。
自从惹恼惠亲王,被强行押送广西,天门时刻挂念着霓儿。不为别的,只为他承诺要替霓儿赎身,却突生变故,没能达成意愿。他已经害霓儿到那般地步,不忍心再负霓儿了。没有机会便罢,此次脱身离开贵县,正是最好的机会,他怎肯轻易放过。
天门略施小计,便骗过傅、石二人,当下扬鞭促马,很快进了韶州城。
找间客栈,安顿下来后,天门打算先到清风阁,见过霓儿,然后再想办法弄些银子,替她赎身。
为不让傅、石二人识破他来韶州的用意,天门去见霓儿不能让他们知道。趁着夜色,天门借口去方便,出了客栈,闪进灯影里,便朝清风阁疾行而去。
到了清风阁门口,天门抬脚刚要进门,忽听有人在后面道:“邵公子,你好大的雅兴!”
天门吓了一跳,回身见是傅忠信,惊道:“你,你怎么跟来了?”
“石相公再三嘱咐我,要我寸步不离保护邵公子,我当然要跟着你啦。”
“你把石姑娘一个人丢在客栈里,万一她有个闪失,回去可如何向石相公交待?”
“石相公临行前密示我,说危急时,可先保住你再管顾石姑娘。”
天门一呆,心里大为感动,喃喃自语说:“大哥竟把天门的命看得比他同胞妹妹还重,这叫天门如何消受!”
“石相公如此看重公子,你可要对得起他。”
天门笑笑说:“这个你放心,天门自有分寸。”
“那便好,公子是京城里来的,喜欢寻花问柳并不奇怪,我在门口守着,你自进去耍吧。”
天门让他说的不好意思,说:“算了,大妹一个人在客栈,我放心不下,我们还是回去歇着吧。”
天门正要撤步,清风阁的老板娘迎出来,一眼认出天门,道:“我的爷,有日子不见了,怎么站在门口说话,快里面请。”
傅忠信听这话音,好像天门是清风阁的常客,不由疑窦丛生,瞧着天门不说话。
天门有些尴尬,问那老板娘:“我前几个月路过此地,只进来听过一回曲儿,你便记得我吗?”
“我们这地方,来来往往的全是些奸商流民,像公子那日那般出手阔绰的有几个,奴家怎能不好好记着呢!”
天门笑说:“小爷如今落魄了,可再没有那许多银子赏你,今日便不进去了。”
“公子真会说笑,身边跟着随从,竟说落魄了,你要奴家这等人还怎么活呢?”
天门将老板娘扯进门里,悄声询问:“小爷来问你,几个月前在这唱曲儿的那个虹儿小姐,如今可还好好的吗?”
老板娘抿着嘴唇笑道:“没瞧出来,公子还是个念旧的人,惦记她做什么,奴家这里才刚来一个新鲜的女儿,管保您中意。”
天门从身上摸出几两碎银子,塞到老板娘手上说:“你少打岔,小爷别的姑娘不稀罕,只想知道虹儿可好。”
老板娘掂了掂银子,撇嘴道:“这点银子,公子还是留着喝茶吧……”
天门知她嫌银子少,出门向傅忠信伸手说:“傅爷,借我五十两银子,您在这儿稍候,待我打听明白一件事,很快就出来。”
“打听什么事要五十两银子?这也太靡费啦!”
天门只管伸着手,并不解释。
傅忠信没有办法,磨蹭半天,极不情愿地掏出几张银票,对着灯笼挑了一张,递给天门。
天门回到清风阁里,将银票丢给老板娘,道:“给我开间房,小爷我要听虹儿唱曲儿。”
老板娘毫不客气,揣了银票,引着天门上楼,仍是先前那间雅间。
天门等虹儿进来,老板娘却送来一个新人。
“虹儿在陪贵客呢,这孩子叫苗儿,人长得比虹儿水灵,曲儿唱得比虹儿动听……”
“出去,我说了,我只要虹儿!”
老板娘再见到天门,听他吵着非要找虹儿,不由勾起她的不快。想到数月前,也是天门来过一回,和虹儿关在房中说了半天。天门走后,虹儿便魔怔了,再也不能接客,害她白白折了一大笔银子。
老板娘经多见广,一番琢磨,回过味来,猜到天门和虹儿定有秘密,顿时恨得不行,哪还肯将虹儿出走的实情告诉天门。
她见天门发怒,也沉下脸来道:“这位公子,别不识好歹,也不看看清风阁是什么地方,你一个行走路过,打野食的公子哥,敢在这儿吆五喝六,挑三拣四!想听曲儿就安生地听,不想听给老娘快滚!”
老板娘仗着有知府莫山罩着,根本不把少年天门放在眼里。
天门没想到老鸨子竟和他翻脸,一时不知所措,沉吟片刻,说:“清风阁是什么地方何用问我?我是何来头你却该问清再这般无理!”
“哟,癞蛤蟆打呵欠,你好大的口气!我管你什么来头,敢在老娘的地盘上闹事,管教你吃不了兜着走……来人啊,将这不识好歹的小无赖丢出去!”
老板娘一声招唤,只听楼梯一阵乱响,闯进来几个大汉,把天门一架,拖出门外。
天门趔趄着站稳了身形,欲要理论,傅忠信见势不好,拉住他道:“邵公子,怎么花了那许多银子,还没讨到便宜,竟让人打出来了!算啦,我们有要紧事做,别在这儿找麻烦。”
天门还要闯进清风阁讨说法,被傅忠信扭着胳膊,强行拉回客栈。
石珞正找他们二人找得焦急,见他们回来,埋怨道:“你们这算怎么回事,竟丢下我一个人,跑出去闲逛去啦。”
傅忠信朝天门努了努嘴,道:“你问他。”
天门一脸的不快,看也不看石珞,回到自己房里,将门栓上,倒在床上发呆。
天门越想越觉得不对,前番去清风阁,被待若上宾,这回那老板娘为何一反常态,不仅不让他见虹儿,还出言不逊呢!
想着想着,天门猛然一惊,暗道,难道虹儿出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