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还依然红漆木瓦的虫草行如今只剩得一瘫废墟,被烧得黑魆魆的招牌倒在地上,“鸿良”二字被黑色的火迹炙烤的流下金色的烤漆,足有几百平米的药行除去尚且能看出来的轮廓,几乎所剩无几。
震惊之后,路雁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躲在她身后的疯女人,恰好见她眼中来不及掩饰的惊恐与后怕,顿时心头一紧:“药行里面的人呢?”
薛峰径直上前,掏出一支烟递给对面执勤不让人靠近的警员:“兄弟,这里发生什么事?”
那人没接:“一个多小时前接到居民报警,说这里着火,赶到的时候已经成这样了。”
“那里面的人呢?”路雁紧跟一句,那警员奇怪的看了眼路雁,“救护车拉走了好几具,没有发现活口。”
路雁脸色微白,抿唇没有开口说话:迟了一步,他们又迟了一步!
冥冥中好像有人故意跟着他们的节奏和脚步,却每次都赶在她之前将所有的线索统统斩断。
路雁不免有些绝望:她孤单伶仃的一个人,真的能斗过这后面潜伏的黑手吗?
她眼底的空洞和茫然令薛峰眼神微沉,朝齐刚使了个眼色,他不动声色的拍了拍路雁的肩膀:“没事的,最起码她还是安全的。”
路雁勉强的打起精神笑了笑,低垂着眼睫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你们和这家药行的人认识?”那警员狐疑的审视着薛峰和路雁,“你们和他们什么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就是好奇路过。”薛峰扯了扯帽子,故意岔开话题,“这是人为的还是意外?”
“这样的事情能跟你说嘛?”警员眼一瞪,敷衍着挥挥手,“没事别在这凑热闹。”
齐刚正好打听完回来,连忙将警员拉到一边:“这俩是我朋友,没什么恶意。”那警员一看齐刚身上的军服,怀疑、警惕的眼神微缓,“这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你跟你朋友别乱说。”
齐刚连连点头,将手里的烟不动声色的塞进警员的兜里:“兄弟,这大热天的也辛苦。”
把人送走之后,齐刚轻叹着口气面对薛峰和路雁,薛峰瞪了他一眼:“有话直说,装腔作势搞什么?”
“峰子,你别急。”齐刚干笑一声,正了正神色,“刚去打探了,估计在你们离开不久,就发现着火了,火势很大,不然这短短时间也不可能烧成这幅德性。”
薛峰点了支烟:“已经定了?”
齐刚摇摇头,神秘兮兮的凑近:“对外说是意外,可是刚才问了法医那边。”他啧啧两声,“那些人的鼻腔内根本没有烟灰。”
“没有烟灰?”路雁喃喃自语,“那这火是在那些人死了之后放的?”
齐刚打了个响指,点点头:“这事要是传出去,估计可能会引起那些藏民的暴动,所以暂时不对外透漏风声。”
路雁和薛峰对视一眼,薛峰抬了抬下巴,指向目光呆滞的疯女人:“把她看好了。”
“死了?都死了?”疯女人嘟嘟囔囔,浑浊透着血丝的眼睛突然亮的惊人,“死得好!都死得好!”她疯狂的笑出声,用力的拍手,引得周围心情沉重的藏民纷纷恼怒的瞪过来。
突然人群中身披藏袍的一中年男人大叫一声,用着藏语指着他们大声说着什么,顿时在现场的警员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甚至有两人掏出电棍,形成包围圈,将他们困在其中。
“什么情况?”薛峰低咒一声,要将路雁拉在身后,却发现原本站在身后的人离他两三米远,眼神冷厉的瞪视着对面的警员。
差点忘了这女人根本不能用常人的标准来衡量。
“我靠,峰子,你们这是摊上事了。”齐刚低语一声,薛峰挑高眉头,刚才的警员再次走到他们面前,“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普通的游客。”薛峰面不改色,“需要给你们看证明吗?”
“可是刚刚有人说你们昨天跟这家店的老板发生了争执。”那警员眼睛瞪圆,凶狠的看着他们,“你不刚刚还说是路过?”
“今天的确是路过。”薛峰耸耸肩,“昨天打算在这买些冬虫夏草,没有谈好价格,发生争执不是很正常吗?”他眯眼笑了笑,“做生意嘛,就是不能太死板。”
那警员没有听他瞎忽悠:“昨天刚发生争执,今天这家虫草行就被烧了,不觉得太巧了?鉴于你们有很大的嫌疑,麻烦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配合是可以,之前不是说是意外?怎么现在又有了嫌疑人?”薛峰嬉笑着调侃,正要跟在那警员身后,突然一旁的路雁走上前,“我也跟着一块儿去。”
薛峰咬牙,瞪她:“你去做什么?老老实实在这呆着!”
路雁不看他,神情冷淡的看着警员:“昨天是我跟他们起了冲突,我愿意配合调查。”
警员狐疑的在他俩之间来回看了看:“你们什么关系?”
“男女朋友。”
“没有关系。”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的答案却是截然相反。
薛峰眼角青筋直跳,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没有追求成功。”他暗示齐刚稍安勿躁,同时将疯女人看好了。
路雁镇定的坐上警车,薛峰双手背在脑后,外套大咧咧的敞开:“头一次坐警车?”
路雁没搭理他,倒是一旁的警员瞪了他们一眼:“保持安静。”
薛峰摆了摆手,干脆闭上眼睛假寐。警员也没见过坐警车还这么自在的两个人,一个径直看向窗外,一个闭目养神,好似不是在警车上,而是在酒店里。
路雁繁复回想着之前那个疯女人的一言一行,包括在她见到她第一面,就疯狂大喊“方春青”的名字,还有刚才那道清明惊恐的眼神。
还有之前自称为吴铁柱外甥的少年,是不是也葬身在那场火灾?那他跟吴铁柱的关系,究竟是不是舅甥的关系?这样仔细一想,其中也是漏洞百出。
如果那少年当真是吴铁柱的外甥,为何在泰安的时候,吴磊却只字未提?
路雁忽然脊背一凉:似乎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少年自说自话,而她竟然先入为主的当真了!
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大意,错过了这么明显的失误,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薛峰察觉到她抖了一下,懒懒的掀开眼皮:“害怕了?”
路雁疲惫的揉了揉额角,摇摇头:“只是觉得自己太蠢了。”蠢到连基本的警惕心都几乎丧失,或许也是因为薛峰在她身边,下意识的放松了警惕。
西藏的警局只是简单搭建的小平房,门口凭空飘着几根彩带,按照警员的指示,路雁和薛峰分别被带到两个不同的办公室,简单的录了个口供。
给路雁做笔录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典型的青岛口音:“家住哪儿的?”
路雁沉默一瞬:“大连。”
“大连?那离青岛很近啊。”那妇女好似找到了共同话题,再加上路雁高挑漂亮,很容易获得他人的好感,“青岛现在变化很大吧。”
路雁笑了笑,笑容清丽:“很大,我大学就在青岛读得。”两个人的距离顿时拉得很近,路雁跟她说了些青岛的变化,录完口供之后,中年妇女感叹一声:“我十多年前就被分配到西藏,这么多年也没机会回去。”
路雁不说话,只是离开的时候淡淡丢下一句:“无论离开多久,家永远是家。”
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瘫坐在沙发上跟警员打牌的薛峰,薛峰挑眉看了她一眼,扔出一对王炸:“怎么这么久?”
年轻的小警员哀嚎连连:“不带这么出牌的!”
“续了会旧。”路雁避轻就重,“你什么时候结束的?”
“交代清楚不就得了?”薛峰三下五除二甩出数十张连牌,不顾小警员铁青的脸色,悠悠哉哉收好手中最后一张牌,“碰到老乡了?”
“也算不上老乡。”小警员接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薛峰狞笑着丢出最后一张小三,见他拍拍屁股站起身往外走,“走吧!”
路雁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走出警局才发问:“他们不是怀疑我们?怎么这么简单就放我们离开?”
“起个争执就有嫌疑了?警察还没这么蠢。”薛峰脱了外套,随意的拎在手上,单薄的外衣裹住精瘦柔韧的肌肉,随性洒脱,“早上有人看到我们在其他地方,证明我们不在现场。”
他们早上似乎的确在其他地方转了转,幸好之前为了不打眼,找了个契机四处问了问,不然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件事,你怎么看?”她紧了紧手指,终究还是没有将疯女人的异状告诉薛峰。
薛峰奇怪的瞥了她一眼:“还能怎么看?明摆着不可能是意外,能赶在我们前头,看来那伙人也是到西藏了!”
他眯了眯眼,掩饰住其中的蠢蠢欲动和火热,“敌在暗我在明,不过更重要的线索,却是在我们手里。”
他看了眼有些心虚的路雁,意味深长:“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