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东岸,连珏早已派人建筑好了祀坛,八角方坛,以五色土为装饰。
四周都是禁军严密地守卫,他们是连珏的人,连珏目视四周,一切妥当,却没有看到禁军大统领廖奎的影子。
丞相连珏主持大典,在百官与近卫的簇拥下,惠帝李昭平登高台祭天祭祖,宣布大赦天下。
惠帝头戴帝冠,身着大红色的龙袍,走上祭坛的台阶。在拂晓清冷的凉风中,李昭平长身直立在高台上,龙颜甚伟,器宇轩昂。
嘹亮的祭祀奏乐与钟鼓响声骤然而起,震耳欲聋地响彻天地间。
李昭平面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徐徐跪地,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台阶下列队的群臣随惠帝同跪地祈祷。
接下来惠帝站起了身,从司仪手中接过了祭酒,那是连珏亲自准备的酒,酒里有毒……
前三杯高洒在地上,而这第四杯酒,当惠帝饮下。
连珏愣在原地,只感觉一阵冷冽的凉风袭来,他打了个寒颤,瞪眼看着李昭平饮下了杯中酒。他的脸色上没有计划得逞的喜悦,眼神深邃如一口井,甚至带着几分痛苦的意味。
李昭平一连干了三杯酒,连珏的双眼变得湿润而朦胧了,他脸色发白,白得吓人。
那一刻,连珏想抬手,想阻止李昭平喝下最后一杯酒,可他始终一动不动,仿佛灵魂抽空,身体不听使唤。
然而在李昭平饮完酒,又沉着做完接下来的流程后,连珏在痛苦中发现了异样!那酒中有毒,此刻不该是发作了吗?为何惠帝神色如常,丝毫没有中毒迹象?
一定是哪里不对?连珏这才留意到,禁军统领廖奎不在台下的阵营中!
正当连珏感到诧异惊惑的时候,祭祀行礼完毕李昭平下台阶时,身子一倾险些没能站住,身后跟着的张路及时扶住了李昭平。
李昭平脸色露出难看之色,示意张路附耳过去,对张路吩咐了什么。
连珏竖起了耳朵,却是什么也听不见,看惠帝神色难堪,心想着是毒酒发作了吗?他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计划并没有错。
张路得到皇上的口谕后,高声对台下的百官传达:“皇上身体不适,不能亲临阅兵场,令诸位大人前去十里坡。皇上先且回宫。”
此言一出,百官脸色有变,这阅兵仪式是皇上亲自下令举行的,还刻意让骁骑将军段逸带精兵回蓉城,怎么忽然间皇上就不去了,只令群臣前去?难道皇上真是身子大不适?
大臣们面面相觑,感觉到怪异,前几日是皇后忽然病了,在乾宁宫至今未露面。而太医院的御医们也都留在宫中,据说是日夜不休地彻查长乐公主死因,查不出来便不许出宫回家。而现在,皇上在祭祀大典礼毕后,又面容憔悴险些晕倒的样子……
苏仪、聂长生两人相互递了个眼色,虽心有疑惑,但在这种场合下也不敢多嘴,只能奉命行事。
皇帝身体不适要先且乘坐马车回宫,丞相连珏亲自带着亲卫护送,一切顺其自然。连珏眯了眯眼,眼中寒意甚浓,刺客就埋伏在正南门外。
“张路,皇上身子怎么就不舒服了?”连珏装模作样地关心道。皇上被抚上了马车,没有让连珏跟上去,他也不能走近问。
“丞相大人,这奴才也不大清楚,先护驾皇上回宫吧。”张路面色慌张,没有与连珏多说,急着上了皇帝的车驾。
连珏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双手拽紧了拳头。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比他想象中还要妥当,不,是顺利得有些过了头!
这反而让连珏极度不安了起来,太过顺利的事反而就像是跳入了对方精心设计的圈套。以连珏对李昭平的了解,李昭平应当不会毫不无防备……
正当连珏心绪凌乱如麻时,车驾已抵达正南门附近,外面闹哄哄的一片,是伏兵冲了出来,截住了惠帝的马车!
“大胆,你等何人,竟敢惊扰圣驾!”传来了张路高声尖叫。
连珏脑子一热,只感觉时机成熟,撩开车帘子,跳下了马车,厉声高喊一声:“动手!”
数百伏兵四面八方地拥了上来,他们手持佩刀,其中一人身法矫健而轻盈,出手极快,将剑尖直指对准了连珏的咽喉。
连珏惊愕地看着那人,犹如五雷轰顶,他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似得,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段逸!”
“启禀皇上,叛党廖奎已被斩于臣之刀下。”段逸正色道,一双凌厉如鹰的眼睛紧紧瞪着连珏。
这时李昭平才从前面的那辆车驾上,威仪地走了下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连珏。
连珏的惊恐了瞬间后,顿时恍然大悟,这是惠帝的算计,从一开始他调回段逸就在准备了今日庆国大典上除掉他这个丞相!
所以连珏的阴谋才那么顺利,李昭平根本没有中毒,更没有中计,他是设下了这个圈套让连珏暴露真实面目。
封喉的剑尖对准连珏的咽喉,连珏反而抛下凌乱不堪的心,平静了下来。他没有感到太意外,早就无数次地想过这样的结局。
“哈哈哈,皇上技高一筹啊。”连珏笑了,放声大笑,脸上却没有事情败露后的恐惧之色。
段逸轻蔑地瞥了一眼连珏,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丞相谋逆叛君,罪当诛灭九族,连段逸都不敢相信连珏会做出这么荒唐可怕的事来。
李昭平停下了步子,淡漠地凝视着连珏,他怎会不知连珏的异心?他千方百计对连珏好,给他最大的盛宠,就是为了让他放弃仇恨和痴梦!
“你不该动皇后。”李昭平开了口,声音沙哑。
“皇上早知道我有谋逆之心,却容我纵我,装作不知……就是为了今日给我致命一击?”连珏冷笑着反问。
“在皇后中毒之前,朕从未想过要杀你。”李昭平的眸子黯然无色。
听了李昭平的这句话,连珏心里竟是欣慰的,他嘴角荡起了微微弧线:“是我勾结楚逸,想要白起宁的命,还有你的命!所有的罪,我都认。”
上天没有给他机会,光复陈国,他最后的复国之梦粉碎了。
生无可恋,死亦何哀?心灰意冷的连珏静静地杵着,看着他的君,等待他的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