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鸦额头的包早就消退,战战兢兢地朝着余婆婆行了一礼。
余婆婆喝道:“就光给我行礼,不会给你主子行礼吗?”
玉鸦又赶忙朝着水琳琅行了一礼。
余婆婆怒道:“你们来到潋滟山庄这么些年,就连这点规矩也没学会,还不如去做杂役呢!”
金雀和玉鸦唬得急忙下跪,余婆婆当年是老祖宗的陪嫁丫鬟,在潋滟山庄里待了五十几个年头,声望之高,下人之中,无人能及,就连甘、冯两位夫人也要对她礼让三分。
余婆婆走了上前,俯身捏起玉鸦的下巴,细细瞧了一回她的额头:“我看你的额头……也没有伤呀!”
玉鸦忙道:“本来有伤,这几天养好了!”
“既然养好了,为何躲在房里!”余婆婆一声暴怒,抄起高脚茶几耘姑刚刚端上的青花缠枝三才杯砸到她的额头,滚烫的茶水淌了玉鸦一脸,玉鸦不由惊呼起来,额头已经破皮流血。
金雀吓得魂不附体,贾狐、葛青双股战栗,水琳琅、耘姑、朱薙也是心惊肉跳,余婆婆看着一把年纪,但是行事却是雷霆手段,真是让人又敬又畏。
余婆婆坐回座位,缓缓地说道:“丫头,打碎了你一个茶杯,待会儿到储器库领一套新的。”
水琳琅忙道:“耘姑,再给婆婆沏一杯茶。”
余婆婆将手一抬:“不必了,看到你这一帮不成器的奴才,我哪还有心情喝茶?”
顿了一顿,又说:“这些奴才伺候得若不尽心,尽管跟我言语,打发到鸣梭坊去就好了,我再给你换一批伶俐懂事的来。到了年关,鸣梭坊那边几批衣裳赶不出来,正缺人手呢!”
鸣梭坊,潋滟山庄内部的一个作坊,专门负责纺纱织布,缝制衣裳,在那里做事的都是一些杂役。金雀和玉鸦现在虽不得志,但总算也是一个青衣级别的丫鬟,到了鸣梭坊,可就直接成了布衣。
“婆婆开恩,婆婆开恩!”玉鸦战战兢兢地朝着余婆婆磕头不止,她的额头已经破了,一个磕头,就在地面留下一个血印。
水琳琅看着心中不忍,说道:“婆婆,你就饶了玉鸦吧!”
余婆婆慢条斯理地说:“既然你家主子说话,你就起来吧!”
“谢婆婆,谢婆婆!”玉鸦又磕了三个响头。
“谢我做什么,我可不想饶你,你要是我的丫鬟,早死了八百回了,也就你们主子心眼好!”
玉鸦又朝水琳琅磕了磕头:“谢水姑娘。”
水琳琅将她扶了起来,说道:“金雀,先扶玉鸦下去吧!”
余婆婆站起了身:“好了,我也该回去了,老太太等着我回话呢!”
贾狐、葛青互望一眼,金雀、玉鸦互望一眼,余婆婆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此番她来螽斯馆全是老祖宗的意思,不禁又对水琳琅刮目相看,也没见她去拜见过老祖宗,老祖宗怎么会对她这么上心?
水琳琅送了余婆婆出了螽斯馆,说道:“婆婆,原来你是老祖宗的人,我倒真是有眼无珠了。”
余婆婆微微一笑:“威,今天我是帮你立下了,恩,就要靠你自己了。”
水琳琅大是惊喜:“原来……婆婆你今天来是为了……”
“傻孩子,你当我老婆子闲得没事,存心来找你的丫鬟撒一通气吗?”
“是,我真笨。”
余婆婆拉过她的手,笑道:“你不是笨,只是不熟悉府里的规矩,你待得久了,也会学的精明。”
“谢谢婆婆,改天我去看你。”
“看我就不必了,有个人,你倒真要去看看。”
“你是说……”
余婆婆微微颔首:“你呀,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呢,人老了,最怕就是别人把她给忘了。”
“老祖宗是不是……很生气?”
余婆婆哑然失笑:“她犯不着跟你生气,你的身份,还不足以让她生气。只是你去见她老人家的时候,说话可要拿捏分寸。老太太不喜欢跋扈之人,这一点你是没有,但她也不喜欢浑浑噩噩之人。”
“婆婆,求你教我,见到老祖宗,我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水琳琅此刻真比新媳妇要见公婆一般紧张。
“按照府里的规矩,身为妾室,是不能随便给老祖宗请安的。但是现在,你还不是砚少爷的妾,你只算是潋滟山庄的客。既然是客,你就不能一个人去拜见老祖宗,须得有人引领。你记住我的话,你在别的地方出了差错,我可以救你,要是你在老祖宗跟前出了差错,神仙都救不了你。”
被余婆婆这么一说,水琳琅就更加绝望了,生之为妾,就等于没有了家。离开娘家,到了夫家,夫家是妻的家,不是妾的家。妻要每日晨昏两次给家中长辈行请安礼,但是妾没有这样的义务,更没有这样的权利。因为妾,根本就算不得家人。
水琳琅意兴阑珊地回到螽斯馆,耘姑和朱薙缠着她问个不休,问她怎么结识到了余婆婆这般厉害的人物,又说余婆婆今天这一出场,真是大快人心,出了她们心中积压多日的怨气。
“咱们房里,本来就比其他房里显得低微,再不团结一心,别人更瞧不上咱们。”
朱薙笑道:“怕什么,咱们不是还有余婆婆撑腰吗?”
水琳琅冷笑:“余婆婆是老祖宗的人,咱们来了这么久,都没去拜见过老祖宗,谁知道老祖宗心里怎么想?——耘姑,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呢!”
耘姑讪讪地说:“小姐,平日也没什么人跟咱们来往,我哪里知道还有一个老祖宗?”
“算了。朱薙,你把上次范大夫给的玉痕膏给我拿来。”
水琳琅拿了玉痕膏走入玉鸦的房间,金雀正给玉鸦处理额头的伤口,看到水琳琅,二人立即起身行礼,此番她们知道水琳琅身后还有一个余婆婆,而余婆婆身后就是老祖宗,她们自然再也不敢怠慢。
“来,让我看看。”水琳琅拉着玉鸦坐到床边,仔细看了她的伤口,她的脸被茶水烫了,现在还是红彤彤的。
水琳琅揩了一指的玉痕膏搽在玉鸦的伤口之上:“这是范大夫的玉痕膏,止血祛疤最有效果,你且留着,女儿家最珍贵的就是这一张脸面,可别留下什么难看的东西。”
“小姐,这是范大夫留给你疗伤用的,你怎么能给我?”
水琳琅微微一笑:“你既然叫我一声小姐,我就把你当成和朱薙一样,是自家人了。”
“奴婢该死,不知好歹,得罪了小姐,还请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说着,玉鸦又给水琳琅跪下。
水琳琅急忙伸手将她扶起,笑道:“既是一家人,就不要这么生分了。”
顿了一顿,说道:“我是小门小户的人家,不知道这大院子里的规矩,很多地方难免照顾得不够周全,还请你们多多担待,也多多地指点我。”
“奴婢不敢。”金雀、玉鸦诚惶诚恐。
“好了,你好好养伤,我就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