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蓁心知避不过,也不知二哥这些日子是如何瞒住大哥的,坦白地说:“大哥,温香阁只是歌舞坊,梅姑待我也好。我跳舞换了钱来也好过你挨家挨户替人题字换钱的好。”
“胡闹!”李延年吼。
路过的丫头看两个陌生男子在梅姑院子外吵闹起来,扭头就朝正在见贵客的梅姑那边跑。
李广利忙说:“大哥,此事是我……”
“住嘴!娘若是知道阿蓁到这样的地方来,她定……”
“大哥!”
李延年快步走到阿蓁身前,说道:“阿蓁,随我回去,我会抚琴,他日找到富贵人家教授琴艺便可养活你们,无须你在此!”
身后响起鼓掌的声音,梅姑含着笑说:“难怪她琴艺不错,原是有这样的兄长在家中。你若是愿意留在温香阁抚琴,我便也看在蓁儿的面上留你。”
“哼,不必!”李延年拉着阿蓁要走。
梅姑道:“想在长安城内混口饭吃不容易,今年春天少陵原饿死了多少人想必你也是听过的。令妹貌如天仙、心思通透,我温香阁自当好好供着她,断不会让她受了委屈。你若不放心也大可问问她,我梅姑可有亏待过她一丝一毫?”
李延年看向阿蓁。
阿蓁说:“梅姑待我极好。胭脂水粉样样都是给我最好的,这院子是她的住处,也让我住下了。”
李延年警惕地看向梅姑,“若只是寻常的舞女歌女,想必梅姑不会如此对待,说罢,你有何打算?”
梅姑笑起来,掩着嘴笑了半晌才开口,“天子脚下,再好的去处也比不上未央宫。依我看,令妹的姿色,连长乐宫的……”
“住嘴!”李延年呵斥,气得直喘气。
阿蓁也是这时才明白,原来梅姑竟然要将自己送进宫!
“气归气,我还要说。”梅姑继续说,“雅间里来了贵客,不瞒几位,其中有当今陛下的姊姊平阳公主。机不再来,我花在蓁儿身上的功夫都是为了此刻。荣华富贵就在眼前,由你们选。”
几人听闻都是唬了一跳。
平阳公主!当今,当今陛下的亲姊姊!她竟然就在温香阁的雅间内!
梅姑见他们吓得不轻,柔声说:“我说了,温香阁来了个抚琴妙人儿请公主一看。此刻无人随我去,那温香阁上下几百条人命便顷刻不在。我梅姑一生在温香阁里迎来送往,倒也活够了。”
“你!”李广利气怒。
阿蓁拉住李广利,说道:“梅姑,我……我能与你单独谈谈吗?”
梅姑点头。
李延年却拉着阿蓁摇头。李广利也是急躁地说:“阿蓁,你想进宫?”
阿蓁想了想,摇头,却说:“眼下只怕是由不得我想不想了。”说罢拉着梅姑进屋去了。
“我就晓得你是个聪明丫头。”梅姑赞,一转身坐在了桌案旁。
“梅姑,眼下我们荣辱与共,我也不再遮掩,还请你也不要隐瞒。”
梅姑拿起添香的香盒,一个个打开,开始嗅,“我要的不过是名利,你问罢。”
“雅间……雅间内除了平阳公主,还有谁?”阿蓁吞吞吐吐问。
“没有陛下,你可安心了。”梅姑加了一些香料进去,“陛下哪里是这么容易见着的。”
阿蓁松了口气,缓缓坐下问:“你当真只是为了荣华富贵?”
梅姑抬眼瞪着阿蓁,嗔道:“只是?说得轻松!荣华富贵是这样好求的?你看看长安城内的人,哪一个不想着一夜位列三公九卿?哪一个不想着进宫去住进那椒房殿?可有几人做到了?卫青,一个马奴成了大将军,卫子夫,一个侍女成了皇后,这长安城传奇太多,不少你一个。”
“我怎么能和他们比?”
“有什么不能?”梅姑反问,又说,“我且说实话给你。以我看人的眼光,你若是愿意,只怕长乐宫椒房殿早晚会是你的。但你这些日子住在这里,日日都用同样的茶具,帮过你一丝的点翠,你也处处护着她。你当真以为我梅姑是瞎了?什么也不过问?你这样重情,去了宫里只怕是凶险,可我看你机灵,想来不至于自寻死路,所以才瞒着你做了这些。愿不愿在你。”
阿蓁没想到梅姑看的这样透彻,沉默不语。
梅姑又说,“昔日‘若得阿娇作妇,当以金屋贮之’,如今天下如何?不也是成了卫子夫的么?‘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没听到吗?当年陛下迷恋卫皇后,为的是卫皇后那温柔的性子抚平了他的痛,如今陛下意气风发,只怕是卫皇后在他眼里早是开败了的花!”
阿蓁吓得忙说:“你快不要胡说!天家的事也能这般议论吗?”
“我是关起门来说与你的!不识好歹!”梅姑骂道。
“卫皇后与陛下当年患难见真情,岂是其他人可以取代?梅姑,你此举真真是将我推进了火坑了。”
梅姑翻白眼说:“男人我比你懂。如今意气风发的陛下需要的不是卫皇后当年的仰视崇敬,要的是有一个可以和他并肩而立的女人,让他宠着,偶尔使使性子。没见长安城的大小官都在物色女子送进宫去?我们做这一行的无非是观察男人眼色行事,这天下说不过就是刘家的天下,大家盯得紧的不过就是那一个人。”
阿蓁还不太懂这些,可她却觉得梅姑说的有理。在长安的这些日子,也没有少听这些议论。
卫皇后荣宠一时,无人能比。还有卫青将军,俨然卫氏已经一里一外将陛下的心笼络地十分紧密。
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这句话说的没错,可天下间哪里去找更好的?这长安城内有几分颜色的女子都想做下一个卫子夫,却不知道就算人如斯,景已不是当日,陛下未必会喜欢那样的女子了。
君心难测,莫不如此。
梅姑看阿蓁在犹豫,却不再逼迫,说道:“你也无须这样担心。我想过了,最不济你兄长去献艺就是,你能躲则躲。”
“梅姑,帝王心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你可知道?”
梅姑一怔,片刻后才点头,“你若是盼着找个一心待你的男子,那便不必再想了。”
“大哥的琴艺虽好,可平阳公主只怕早猜到你的意思,骗不过她岂非招了祸事。”阿蓁叹气,幽幽道,“我去。”
梅姑又喜又优,说道:“好!我这就,这就给你找人来打扮。”
梅姑刚跑出去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急急说:“你大哥真真是坏事!”
“什么?”阿蓁唬了一跳,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梅姑拉住她说,“别慌,你大哥怕你去,所以自己拿了琴先去了。我命点翠去看看,若是公主满意,那也算躲过一劫,若是不满意,再作打算罢。”
阿蓁点点头,揪心地拽着自己的衣裙。
直到傍晚,阿蓁和李广利急得焦头烂额,生怕下一刻就听闻公主大怒的消息。天全黑了,梅姑和李延年才匆匆回到院子里。
阿蓁站起来,看见李延年抱着一架琴神色恍惚走进屋来,急忙去扶。
李广利心直口快问:“如何?公主可满意?”
梅姑不说话坐下,自顾自煮茶。
李广利又看向李延年问,“大哥,如何了?公主说了什么?”
梅姑叹气。
阿蓁看她一眼说:“定是没事了。”